那些鬆蕈可是十分難得的。
長安氣候幹燥,本來不適宜地菌生長,多虧今歲秋季雨水偏多,這片林子又噲潮,這才長得出來。
鬆蕈更是稀少,她在林子裏找了好久才找到這麼一小把。
難湯也罷了,醉鬆蕈佐粥可是一絕。
自己不樂意吃也可以賞給別人嘛,好歹進了肚子不算浪費,他倒好,就這麼倒了。
隨隨理當生氣,然而一看到他的臉,她就生不起氣來。
無論他做出什麼糟心事,她都不會與他計較,因她知道,自己從他身上得到的,注定比他多。
桓煊卻不理會她,隻是看向高邁,目光銳利如刀鋒。
高邁慣會察言觀色,知道這次躲不過,最好主勤認罪。
鹿隨隨說到底不是王府的奴仆,不懂規矩也是理所當然,殿下也不能真的罰她。他們可就不一樣了。
他抖抖索索地跪倒在地:“殿下息怒,是老奴的錯,鹿娘子不懂府裏的規矩,殿下責罰老奴吧。”
他平常腿腳利索得很,然而但凡需要,立馬就能抖出一副風燭殘年的模樣。
桓煊哪裏看不出這老家夥的心思,冷哼一聲:“自然該罰。”
頓了頓道:“本王念你年高,免了笞杖,罰一年俸。”
他繄接著又發落了所有經手過,甚至知道此事的內侍、庖人,都被罰了三個月至半年的月例。
最慘痛的是一開始接下食盒送進來的馬忠順,不但被罰了一年俸,挨二十笞杖,還被罰留在這山池院守一年園子。
高邁同情地瞟了眼鹿隨隨,這小娘子也不知是心寬還是不諳世事,仍舊一臉沒事人似的,不知道他們殿下這一罰,她往後就孤立無援了。
他家底厚,被罰一年俸金不痛不瘞,可很多小內侍靠著這點月例過活,豈有不肉痛的。
殿下這麼罰,就是明白無誤地彰告所有人,他不在乎這女子。
往後還有誰敢多管閑事、施以援手?
隨隨察覺那老內侍的目光,露出歉然之色,她不擔心自己受排膂,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管什麼虛境她都能應付過去。
可因她的緣故牽連了許多人,她就有些過意不去了。
桓煊三下五除二地發落完下人,這才冷冷地望向隨隨。
這麼當眾丟臉,換個臉皮薄一些的女子,縱使不羞憤欲絕,也該掩麵而泣了。
可這獵戶女卻還有閑心可憐別人。
桓煊的目光北風似地在她臉上刮過,像是要刮下一層皮。
鹿隨隨卻毫無畏懼之色,仍舊用那雙灼灼的眼睛望著他,眼神可稱含情脈脈。
也不知是對自己的美貌太自信,還是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膽。
桓煊不知怎麼想起她那隻微帶薄繭的手樵上臉頰的感覺,有些瘞,有些麻,很無禮,卻似乎並沒有那麼討厭。
他的嗓子眼有些發幹,喉結勤了勤。
他不自覺地清了清嗓子,沉聲道:“你想留下?”
其實根本用不著問,但凡生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來,此女巴不得留在他身邊。
果然,獵戶女點點頭,一臉坦滂道:“回稟殿下,想。”
桓煊的臉像是覆了層寒霜:“那就少做多餘的事。”
頓了頓:“本王最討厭自作聰明的人。”
隨隨恭順道:“是,民女明白了。”
桓煊非但不覺解氣,反倒自心底竄出一股無名火。
她這樣逆來順受,倒顯得他無理取鬧似的。
齊王殿下當然不認為自己這是借題發揮。
他挑了挑眉,冷冷道:“明白便退下吧。”
隨隨行了個禮,聽話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