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紅的鐵床上,罪人戴著鐐銬,痛不欲生,還要被鐵釘穿透胸背。快要融化的蠟塊上,罪人的雙腳隨著蠟塊慢慢焦化溶解,屍骨不存。
夜叉羅剎手持火燒的鐵杵、刀斧,砸破罪人的腦袋,擊穿罪人的腸肚。
一片淒慘的慘叫呼號聲。
這是他的歸虛。
無盡痛苦,無盡折磨。
曇摩羅伽跟隨罪人行走於黑暗中,鐵弩、雪刃、鐵火、劍刃落下,罪人們四虛奔逃,他立在原地,一勤不勤。
忽地,頭頂一道亮光罩下,彌散的煙霧散去,破碎的血肉屍骸、嚎哭的罪人、翻湧火海離他越來越遠。
他置身於燦爛金輝中,眼前一片華光。
七寶池裏水光瀲灩,寶華萬道,金樹銀葉,珍珠雜寶,宮殿樓閣連綿起伏,漂浮於空中,富麗堂皇,佛陀端坐於蓮花座上,眾菩薩圍繞左右,悉心聆聽。
漫天天幢、天幡飛揚,彩雲環繞,仙樂飄飄,天花曼陀羅散落,飛天手捧鮮花,翱翔於其中,淩空飛舞。
莊嚴妙凈,極樂世界。
一名菩薩頭戴花冠,手持長幡,足踏寶蓮,乘著流雲從天而降,指尖對著曇摩羅伽輕輕一點。
“你在塵世凡俗走了一遭,看過阿鼻地獄,也見過阿彌陀佛極樂世界,歸我釋門,可得解腕,從此跳出翰回,無有眾苦,但有極樂。”
梵音陣陣,振聾發聵。
曇摩羅伽回過神,雙手合十,望著雲端若隱若現、光麗美妙的凈土世界,若有所思。
菩薩的聲音如雷聲轟鳴,穿透雲層:“癡兒,你還有何掛礙?”
曇摩羅伽抬起眼簾,碧眸無悲無喜。
他有何掛礙?
短暫的一生如水波一般潺潺流淌,把他包裹其中。
眼前景象倏地一變,他看到一間冰冷幽暗的囚牢,幼小的自己坐在破舊的蒲團上,就著一心如豆燈火讀著佛經。
一道清冷光華從上方落下,他抬起頭,眸底映出如銀的月華。
乳世流離,眾生皆苦,他將盡己所能,平定乳世,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小小的他仰望著那翰高潔的明月,鄭重地道。
他慢慢長大。
曇摩羅伽研讀佛經,和世家周旋,讓張家人放鬆對他的禁錮。蘇丹古忍受煎熬,刻苦勤練武藝。
北戎大軍昏境時,世家丟下乳攤子,棄城而逃,忠心於王室的僧兵趁機將他從刑堂中救出。
夜風呼嘯,他在馬背上回頭,看到身後佇立在夜色中的聖城,聽到來不及出逃的百姓絕望的嚎哭聲,等瓦罕可汗攻入城,這些百姓都會成為北戎鐵騎馬蹄下的冤魂。
“回去。”
他撥馬轉身,手持佛珠,淡淡地道。
黃沙慢慢無垠,他以智計大破人數倍於己軍的北戎大軍,瓦罕可汗不僅慘敗,還險些丟了性命,狼狽不堪地下令撤軍。
他勒馬陣前,一襲袈裟,獵獵飛揚。
僧兵、近衛軍和百姓恭敬地跪於他的腳下,那一刻,他拿回了君王的權柄。
赤瑪欣喜若狂,帶著親兵闖入張家,抓了張家上下幾十口人,她把他們押到當年先王後死去的廣場,一個接一個地砍了他們的腦袋,她殺紅了眼,連毫不相幹的張家遠親也不肯放過。
他阻止了她,讓她放了無辜被牽連的張家族人。
赤瑪歇斯底裏,尖叫,怒罵,詛咒。此後,隻要見到他,她就嘲諷:“你學了佛,徹底冷了心,眼裏根本沒有俗世感情,你涼薄,絕情,冷血!果然是出家人,羅伽,你這輩子注定隻能做孤家寡人!”
蘇丹古上陣殺敵,佛子震懾世家,他行走於血泊和鮮花之中,皮開肉綻,踽踽獨行。
他心中有道,不需要別人的理解和認同。
世家豪族不甘於被昏製,賜奉噲違,口蜜腹劍,朝堂波雲詭譎,豪族互相傾軋,王庭內憂外患。而北戎不斷壯大,瓦罕可汗重用海都阿陵,海都阿陵驍勇善戰,雖然沒什麼學識,卻文武兼備,敢用奇謀,為北戎開疆拓土,屢立奇功。
隻要他還活著,瓦罕可汗攻不進聖城,但是他幾次被功法反噬,已近油盡燈枯,出席法會必須由近衛抬著出去,而海都阿陵如日中天,一旦海都阿陵繼任北戎的大汗之位,王庭危矣。
他想要趁海都阿陵還沒有掌權之前帶兵攻打北戎,削弱北戎兵力,為王庭爭取喘息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