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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海水已經冷的刺骨,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劃破皮膚狠狠地捅進骨頭縫裏。
胸腔被洶湧的海水壓迫的快要窒息,雲錦書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這種痛苦的溺水感讓他下意識的掙紮,可是潮水太洶湧了,盡管他不顧一切的想要探出水麵,卻一次又一次的被海水捲走。
身體無助的隨波逐流,他腦袋渾渾沉沉,卻感覺到了旁邊的韓江仍然固執的握著他的手沒有一絲鬆懈。
潮水把他們捲起來狠狠地拍到岩石上,再重新拉回來拋到空中,像是找到了難得稱心的玩具,要徹底的扯碎了、撕裂的才算滿意。
雲錦書的體力再也支撐不住,用盡全身力量抱住韓江的身體,兩個人像是彼此糾纏著到死的籐蔓,緊緊擁抱在一起沒有一絲縫隙。
嗬,如果下一秒遇見的就是死亡,那麼至少再這一刻兩個人也算是白頭到老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入眼一片清朗,刺眼的陽光打在身體上,烘烤著冰涼的體溫。
一瞬間雲錦書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裏,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卻扯痛了全身的骨頭,他悶哼一聲倒回原地,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旁邊,與他緊緊靠在一起的韓江。
這個男人臉上透著不正常的青白色,那張略厚的嘴唇此時沒有半點血色,身上的襯衫在重現的陽光照耀下,透出古怪的深褐色。
這時候雲錦書才明白,那不是韓江襯衫本來的顏色,而是他流出的鮮血把身上的淺色襯衣染成了如今這個樣子。
他的腦袋裏嗡嗡的作響,撐著身子靠過去,一張嘴聲音竟然哽咽的厲害,「韓……韓江……」
沒有人給他半點反應,韓江一動不動,身體冷得像是已經流逝掉了最後一絲活氣。
雲錦書不知道該怎麼辦,他的手掌不停地發抖,伸手捧住韓江的臉,輕輕搖動他的身體,「韓江……不要再鬧了,你睜開眼看看我,給我點反應……」
韓江的手臂無力的垂著,全身濕漉漉的像是被泡爛的海綿,連胸腔都沒有半分起伏。
雲錦書怕極了,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還會這麼清醒,隻能一遍一遍的搖著韓江的身體,聲音破碎的根本聽不出音調,「我知道你在騙我!你起來!韓江……你起來啊……」
「隊長!他們在那裏!似乎還活著!」
不遠處的海灘上突然傳來聲音,遠遠望去一大幫警察和搜索隊已經發現了兩個人的蹤跡。
「韓江,你聽見了嗎,有人來救我們了!」雲錦書坐不起來,隻能用力攥緊韓江的手,「你說過要等我一個解釋的!不能再食言了……韓江,你騙了我這麼多次,這一次無論如何不能再騙我了!」
韓江緊緊閉著雙眼,沒有回答他,雲錦書的眼淚再也禁不住砸在了他的臉上,伸手收去碰他的鼻尖,那裏連一丁點氣息都沒有了……
「韓江……我們有救了……你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啊……」
雲錦書說到最後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短促哽咽的氣流從喉嚨裏飄出來,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拍打著韓江的臉,搖晃著他的身體,但是都沒有用。
這個曾經把他玩弄到死的男人,就這樣了無生氣的躺在自己麵前,甚至連最後一句話都沒有來得及跟他說。
救援隊伍快速跑過來,把韓江和雲錦書抬上擔架,想要分別送進不同的救護車裏,雲錦書卻死死地抓住韓江的手固執的不肯鬆開,「讓我跟著你們一起走。」
醫生無可奈何,看著他手臂上的傷口隻覺得心驚肉跳,「先生你現在也受了傷,要及時的救治,更何況這位先生中槍了,我們得立刻給他做手術,您這樣會妨礙我們的」
雲錦書固執的看著他,那雙總是清明的眼睛此時佈滿了紅血絲,「我不會打擾你,讓我跟他一起走,哪怕他是死了,我也要第一個看見。」
醫生怪異的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到底跟眼前生死不明的男人有什麼深仇大恨,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最終醫生把兩人放到了一個救護車裏,車子顛簸的開動起來,雲錦書回過頭看著帶著氧氣罩的韓江,終於體力不支的昏倒了過去。
而從始至終,兩個人交握的雙手都沒有離開過半分。
***
手術室的燈光一直亮著,雲錦書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走廊裏,垂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麼。
本來受了傷掉進海裏還能活著已經是個奇跡,而他卻隻是挫傷了些軟組織,身上連個致命傷都沒有,更是奇跡中的奇跡。
醫生對於他這種情況也不敢掉以輕信,建議他做全麵檢查,可是雲錦書隻是把胳膊上的刀傷簡單的包紮了一下,就跑來了手術室,不管醫生怎麼勸阻也毫不動搖,一直就這樣毅然決然的坐在那裏,像一尊沒有知覺的塑像。
這時候主刀醫生突然走了出來,旁邊的護士遞過來一張單子,醫生紮下口罩一臉嚴肅的看著他,「誰是病人親友?」
雲錦書騰一下坐起來,「我是,他怎麼樣了?」
「病人的傷情太嚴重了,需要馬上做手術,你如果是他的家屬就趕快把字簽了吧。」
「我……」雲錦書心陡然沉了下去,這時候他才意識到從始至終他和韓江竟然連一個拿的出手的關係都沒有。
自己從來不是他的家人,更加不是他的愛人,撕掉那一份見不得人的賣身契約,他與韓江本身就兩不相欠,。
他本來應該為韓江的死而高興的,這個人一旦死了,自己也解脫了,以後可以徹底的對著往事說再見,活的可以比任何人都瀟灑。
可是一想到這個為了自己擋了一槍又一槍的男人,死到臨頭都沒有放開自己的手,雲錦書承認他認輸了,他不能這樣看著他去送死,但是此時刻他是這樣的無能為力……甚至連正大光明說出兩人關係的勇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