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感覺自己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
“子濯?子濯?你沒事吧?”盧弘感覺到辛子濯身子往自己這邊倒過來,連忙半蹲下,看到辛子濯雖然臉色難看得不行,至少還沒有暈厥過去,稍微鬆了口氣。但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扶著辛子濯的手都在劇烈地發抖。
護士出來看到他們這樣就知道他們已經聽到了。
她看大的那個少年稍微冷靜點,走過來和他說:“你是哥哥吧?除了這種事兒,誰心裏都不好過,請節哀。”
盧弘點點頭,強行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那麼顫:“那……能帶我們去看看嗎?他媽媽應該也在那裏。”
辛子濯想,為什麼偏偏是他爸呢?
聽起來如此荒謬的人禍,一個城市裏有那麼多的人,理論上被撞到的機率堪比中獎,為什麼撞到的偏偏就是他爸呢?
他到了現在感覺自己還在做一個蠢得可怕的夢。
他突然感覺父親的臉有點模糊,每天加班到半夜,早晨又早早出門,他都多少天沒見到他爸的臉,也沒好好地說過話了?
人怎麼能說沒就沒了呢……?
才年僅十二的他,對於死亡的理解從來就隻停留在書本,電影,和他人的談論中。
辛子濯從未想過有一天死亡會距離自己這麼近,輕而易舉地奪走了親人脆弱的生命。
在渾渾噩噩的狀態下,他被盧弘牽著走到另一棟樓的走廊裏,這裏來回走動的人少了許多,感覺連氣溫都低上了好幾度。
宋夢就坐在走廊的一邊兒,頭埋在手裏,發出悶悶的抽泣聲。
“這位女士……您兒子來了。”護士把人領到就轉身準備走了,走前又一次留下一句“節哀順變”。
在急診室,這些天災人禍都來得太多了。
宋夢緩緩地把頭從手裏抬起來,那雙美麗的杏眼此時被哭腫了。她看到辛子濯站在麵前,臉色蒼白,卻也沒想到要安慰兒子,而是哇地一聲撲了過來,像是失去了依靠的小姑娘一樣摟著辛子濯,哇哇大哭了起來。
辛子濯還在神情恍惚著,麻木地伸手拍了拍宋夢的肩膀。
盧弘看到這一幕終於也忍不住了,憋了一路的眼淚洶湧而出,而且強烈的不適感從胃裏湧上來,他猛地摀住嘴,轉身跑著沖向洗手間,撐著進門第一個洗手池開始劇烈地嘔吐起來。
他從靠近醫院的那一刻起就不舒服,消毒水味兒和這種醫院特有的味道——就像是疾病,死亡的味道——讓他不受控製地回憶起當初他爸死前的日子:他每天頂著這種味道,看著他爸的頭髮越掉越少,人越來越幹枯,無能為力地等待著。
而現在他又聞著這種味道,聽到了辛叔叔死亡的消息。
盧弘又吐了起來,他犯嘔到淚花從眼睛裏冒出來,模糊了視線。他十分不理智地想著:以後他再也不要輕易踏足任何醫院了,他受夠這個地方了……
他一直吐到胃裏空蕩蕩的,整個人腦門上冒了一層虛汗,聽到廁所外的走廊那一邊傳來“撲通”一聲。
“兒子?兒子你怎麼了?……你別嚇媽媽!”
盧弘聽到宋夢哭啞了的聲音,驚得都沒有來得及洗一把臉,轉身就從廁所衝出去。
“子濯!”
辛子濯本來精神狀態就不大好,再被宋夢情緒激動地緊緊摟著,整個人的重量都依在他身上讓他喘不過氣兒,所以這會兒有些缺氧了,無力地癱了下去。
盧弘這輩子似乎就沒跑得這麼快過,幾乎是一瞬間就衝到了辛子濯麵前,把他從嚇傻了的宋夢懷裏撈出來。
“哥……”
辛子濯昏迷前看到的最後一副景象就是盧弘狼狽不堪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