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聲裏的輕蔑轉瞬即逝,任喻不笑了,因為他清晰地看到少年伸長的手臂上數道狹長猙獰的紫青色鞭痕。

少年離開後,倉庫又陷入黑暗,從剛剛透進來的光線看,淡薄晦暗,已是下午。手頭沒有任何趁手的工具,方應理嚐試擺脫繩索,直到手腕被擦出血色才停止下來。兩個人放棄掙紮,浸在水裏頭抵著頭靠著,腫脹的後腦突突地跳,低於體溫的冷水使他們得以保持清醒。

“你會不會有點……怎麽說……”任喻謹慎地選擇措辭,“後悔?”

要不是非要跟他來八莫,也不會令自己陷入這種未卜的境地,而在緬北解決他們比在治安良好的境內要容易得多。盡管臨行前任喻做了保底措施,和鄧微之約定,如果他失聯超過兩日,她那邊就會立刻聯係警方,並且放出報道向廖修明施壓。但涉及到跨境立案的問題,警察什麽時候來不清楚,他們能不能活過這兩天更不清楚。

“嗯。”方應理正閉目養神,聽到任喻的問題沒睜眼,很輕地應了一聲,“後悔。”

“後悔沒在碼頭親你。”他說。

任喻笑得胸腔一陣悶動。

“你說,他們會拿我們怎麽樣?”

“讓我們吃點苦頭?”

“這可是緬北。”任喻說,“你發揮一點想象力。”

但或許隻要基於人性,最超乎想象的仍然不是緬北。方應理不想猜測更糟糕的可能。

無止境的等待使得時間拉長,在混沌的昏睡中,水牢的門再次打開,看得出外麵已經是夜晚,少年進來又送了一次飯。

這次兩人都沒有拒絕,沉默地咀嚼。

少年敏感地感受到二人的變化,收拾食盒時幾度欲言又止,在最後離開前,他終於低聲說:“一會要帶你們去見老板。”

“哪個老板?”

“盧老板。”

十分鍾後,一個高大的男人進來,少一根無名指,是碼頭上聯合阿閔演戲的那位,他將二人從柱子上鬆下來,但雙手還是綁著的。

“去哪?”任喻問。

男人不回答,粗暴地將他們拽出水池,衣服吸飽了水不斷往下滴,整個人都在負重前行,被推搡向前時,踉蹌地幾度撲地。一直被推到露天廣場上,夜風吹來,皮膚急速地皺縮,覺出輕微的涼意。

今夜多雲,月亮呈現一種淡淡的鵝黃色,隱在雲後,灑下來的月光很單薄,遙遙可以看得到那座佛塔。這個廣場他們前兩日從望遠鏡裏望見過,是他們晚上放電影的地方,此時聚光燈打得熾亮,猶如白晝,所有人整整齊齊坐在廣場上,鴉雀無聲。他們大多骨瘦如柴,長期限製自由和營養不良,使他們眼神渙散,神情麻木。他們隻是執行命令,並不關心結果。而在這群人裏,任喻還看到了阿閔,以及那個來送飯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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