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叔叔也很好看,他蹲在他麵前鼓勵他吃,等他吃下一口他便笑了,笑的時候眼角的紋路都很溫柔。他問他蛋糕好不好吃,又抽了西服胸前的口袋巾給他擦嘴巴,將他帶到樓上的大房間裏,叫管家爺爺把餐桌上的蛋糕每樣都拿了一種上來。
還有很多很多的蛋糕呢,他說,都特別好吃,要是你想吃,往後叔叔叫人專門做給你吃。不光是蛋糕,要什麼你都可以來找叔叔,要是有人攔著你,你就報我的名字,我叫……
叫什麼呢,顧楚沒聽清楚,但是夢裏他真的又去找他了,邁進顧家大宅的門,又是好多人,一模一樣的餐桌,一模一樣的蛋糕,他就膽怯了,他好像知道自己在做夢,但不知道怎樣醒來,他總是一次一次邁進顧家大宅,一次一次被帶到樓上的大房間,卻永遠聽不清楚那個叔叔叫什麼名字。
這樣也好,醒不來就算了,他想,永遠都有蛋糕吃,永遠都有一個很好的叔叔陪在自己身旁。
可是……時間一長他又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更重要的東西,是父母?是學業?好像都不是,他想不出來,越來越焦躁,便向那個叔叔求救。
「很重要嗎?」他問他,「比蛋糕還重要?」
他想了想,很確定的點了點頭。
那叔叔沉默了一會兒,大手一揮指向人群:「是忘記了他嗎?」
人群散開,萬籟俱靜,有個三歲的小男孩站在那裏拍手笑,笑聲清脆,天真爛漫。
他猛然驚醒了。
此後,恍若隔世。
顧承沒有待到夏季結束便返校,他總是功課緊張,連週末的行程都很滿。臨行之前他參加了顧虔的百日宴,那是顧家自家主大婚之後的第一件喜事,原本又要焚香列鼎張筵設戲,但長輩們擔憂大肆操辦要折了小娃娃的福壽,決定一切從簡,隻小辦了幾桌宴請本家親戚。顧長安大手筆,捐千萬善款蓋了幾座學校,又依照顧老夫人的意思,在近郊的千年古剎助了一樁水陸空法會,行善積功德,以躲災避難。
隻是顧虔刁鑽,無論何時何地都要人抱,光抱著還不行,非要走動,腳步重了要哭,腳步輕了也要哭,一哭便不肯吃奶,小拳頭攥著閉眼嚎,像是跟全世界有仇。
請了三個保姆都累壞,哭到天崩地裂日月無光,唯獨顧楚能治。蘿蔔頭那麼大個東西,竟這樣機靈。顧承覺得弟弟簡直聰明壞了。
他依舊管顧楚叫哥哥,但不管他叫什麼,就是家裏老太太也知道這不重要了。有些事不需要求證,她隻想找個由頭請一頓家法狠狠教訓顧長安,可棍子都拿在手裏了,輪椅上的老爺子卻抓著另一頭不肯放,人傻了這些年,兒子還是心頭寶。
你曉不曉得那混小子做出什麼事情呀?她簡直要被他那樂嗬嗬的樣子氣死,你是早就知道了是吧?這麼要緊的事,你一個字都不跟我講!
當然她也不是真心就要打顧長安,她就是想打給顧楚看。她怕等自己百年之後,顧楚要記恨報復顧長安,總歸顧長安大那些歲數,有朝一日要是也像顧老爺子這副德行了,她怕顧楚要把他推去倒垃圾一樣倒掉。
她不知道對於顧長安來說,那麼久遠的事情他壓根就沒有功夫去想,眼前就已是戰戰兢兢。
答應的事情作不得反悔,但顧楚醒來卻一直沒有同他算賬,吃了那樣大的苦頭都沒有同他算賬,也一句不提要走的事,顧長安忐忑之餘愈發擔心還有變故。
連顧蘭生同他來說那三個人都解決了也被他罵。
「同我有什麼關係?!」他瞪著眼睛,「這叫惡有惡報!……別讓侄少爺知道!」
他怕顧楚知道了孔陽的事情,立刻就要被氣走,盡管他到現在都委屈為什麼一個破中學同學會比他重要。
善事仍舊要做,該解決的自然也要解決,菩薩還將那吃人的夜叉頂在頭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