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3 / 3)

習慣於用放蕩不羈的神情掩飾真麵目的薛謙,偶然從眉心嘴角中凝結出一層沉重和肅穆的紋路,也彷彿是大浪淘沙終得去粗取精,去偽存真,曝露了沙丘下麵真實的質感。那種複雜的神思也讓嚴小刀在那一刻對這位薛隊長產生新的認識和評估,以前雙方都比較任性和脾氣大,就誤解了……

衙門內部估摸早已推斷出真相,就是薛隊長一直從中作梗,不然這案子早就結了。

嚴小刀止不住地回想那天傍晚,麥允良幾乎是強迫他收下手錶遺物,還曾經「答應」他,考慮重新開始。

麥允良那般懦弱膽怯又自暴自棄的性情,早就把自己拋到墮落的爛泥塘裏,這麼多年一副好死不如賴活的態度過著依附於人卻又充斥欺淩虐待的生活,飽受旁人冷眼與嗤笑,卻在終於決定結束這慘痛畸形的人生的時候,選擇了如此悲壯剛烈的死法,血濺三尺糊上賤人們的臉!

選在遊家常年出入的酒店。

臨行前故意服用加快心率和促進血管擴張的藥物。

明知自己血管彎曲外置容易割傷,還選擇那樣的方式。

最後就是那隻被動過手腳的脖套玩具,一塊細小但致命的刀片。生怕不能即刻死在當場,因此選擇最萬無一失的方式。即便當時最有經驗的醫生就在現場,除非極其果斷地伸手探入脖腔壓血、還要運氣極佳地掐住割斷後收縮進入顱內和胸腔的大動脈血管,不然根本是無法挽救,他必死無疑。

臨死還噴了簡銘爵趙綺鳳一身血,讓那些人一輩子洗刷不掉一身帶有血汙味道的骯髒痕跡。

……

薛謙無法平復心情:「人生在世能有多少想不開?最終受害的是他自己,那些人渣屁事都沒有!」

「你也甭急,這人沒有白死,最後不是引出了那段不知被誰扇風點火爆出來的視頻?」鮑正威有心安慰他的得力部下,有意無意間漏了口風,「上邊已經派兵遣將調查遊家了,猜測就是明後兩天動手拘押,惡事做盡總有報應,秋後算賬永遠都不嫌晚。」

薛謙將一隻腳從踩著的桌邊沿上撤下,瞪了嚴小刀一眼,沒說謝謝,調頭離開。他仍然心有不甘,他確信以麥允良的心智擺不出這個局,背後一定有人利用麥先生的自殺意圖推波助瀾,暗中擺佈一群木偶一樣的蠢貨,將情節一路推向高潮讓敗類們挨個原形畢露。薛隊長本心也很佩服,幹得漂亮,真他媽解氣,隻可惜他查了一圈沒能將這幕後之人揪出來,將來他是一定要弄清楚的。

剛邁出停屍房,薛隊長恰好頭一回正式收到某位少爺墨跡含蓄的邀約短信:【薛警官,正好過來臨灣辦事,有空嘛,出來吃個飯好嗎,我請客你選地方。】

脾氣火爆的薛隊長直接回了仨字:【吃個屁!!】

梁有暉的邀約來得太不是時候,直接碰了硬釘子。薛謙回復完後也覺得自己有點粗魯不給人麵子,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解釋兩句,還是放棄了。媽的沒心情解釋,梁少爺你有錢整日遊手好閑花天酒地老子沒工夫陪你,你小子就吃屁去吧!

嚴小刀邁出警局側門,臨走沒有答應鮑局長讓他再看十五年舊案的請求,心情確實難以承受。

陽光打進小巷子裏,照出一線天似的一道光明,一直通往巷口大路。嚴小刀的臉龐恰好跨越光明與陰影的兩極,臉上的明暗分界涇渭分明。他抑製不住心情,給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發了一條短信。

【麥先生已查實自殺,警方或明日結案通報。】

他太想要找個人說說話,想要見到淩河,內心受到強烈感情衝擊的時候,愈發感到孤身為戰的寂寞蕭索,身邊竟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

過了片刻那邊才回:【嚴總您節哀順變。】

口氣看似有幾分不爽,卻真真切切就是淩某人的尖酸口氣。嚴小刀慘笑著搖搖頭,淩河,你跟死人吃那口飛醋?我從始至終擔心牽掛的人,從來就不是麥允良,一直都是你啊!

麥允良承受不住那些折磨和苦難,終於死掉了。

他突然十分心疼淩河,像被無數根針紮著。他記憶猶新麥允良臨走前對他吐露的秘密,如果對方講的確是實情,淩河當年經歷過什麼?性情如此冷傲乖僻心腸冷酷不近人情的淩河到底發生過什麼?是誰逼得淩河變成今天這樣?

隻要有那麼一針一毫的想法淩河可能曾經的遭遇,嚴小刀覺著他殺人的心都有,太心疼了。

他在思緒恍惚間坐著計程車回家,兩眼直勾勾掠過窗外車流景物,都沒有警惕此時會有人跟蹤,直到偶然間瞟了後視鏡,視線與緊跟其後的一輛車對個正著!

即便相隔重重障礙,彼此瞳仁的焦點都能嚴絲合縫默契地重合。

嚴小刀猛地從座位上彈起,盯著後視鏡:「司機停車!不是,截住後麵那輛車!」

寬闊的快速路上車流密集,無法隨心所欲地停車截車。前方遭遇暫時擁堵,他們剛一減速,身後車子在嚴小刀回頭的瞬間故意變道,以旁邊一輛十八輪大貨為屏風,繞了過去。

那輛車換道換得任性囂張,頗為符合某人一貫的作風手段,在後麵好幾嗓子投訴謾罵聲中還是硬塞,順利擠到大貨車右側,而嚴小刀在大貨的左側,中間被一道大山完全阻擋視線。

隻是驚鴻一瞥,他認出梳了馬尾的淩先生,麥允良講的沒錯,這個人的這張臉永遠認不錯,即便化成灰,淩河也是比旁人耀眼奪目的一堆亮金色的粉末飛灰!明艷的陽光下,淩河開車的姿態氣定神閑,從容地放縱視線與小刀糾纏交彙,彷彿就是為了看這一眼過過癮而來。

嚴小刀一聲不吭地衝下車,在後方一片驚詫和吐槽聲中繞過大貨車想要追下去。他卻無奈地看到前方車流這時開始動了,淩河將車門落鎖迅速啟動,卻在那個瞬間隔窗毫不掩飾思念情緒,兩道視線炙熱發燙能燒穿車窗玻璃。冷色調的眸子原來也會燃燒,冰綠色也有溫度,淩河就側身凝視著小刀,硬是咬牙將車開走,迅速消失在公路出口處……

車輪在蒼茫大地上繼續前行,道路前方掩在一團很不明朗的霧氣中。二人隻是在茫茫車流中隔窗相望那麼一眼,確認對方一直都在身邊,在城市的某個角落彼此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