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養這麼一個兒子,也是我十幾年的心血。小淩先生你也是夠精明,你隻要拿住了小刀,將來我戚寶山這份家業,不都變成你們兩個的?你敢說你不是以此手段謀奪我的家產?……你這筆買賣可真不吃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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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想謀奪我的家業,還要奪走我這麼多年嘔心瀝血的栽培……」戚寶山仰麵長歎讓眼底泛出濕潤,猛地用力將嘴唇按上小刀挨打受傷那半邊臉上。
嚴小刀下意識沒敢躲閃和推拒,麵部卻比剛才直接被打更感到刺痛,心情陷入突如其來的起伏和驚詫。
他一動都沒動,戚爺竟貼著他臉摩挲著吻了很久,最終逼得他側過臉去,尷尬地撤開一步。
戚寶山嘴唇和手指上,沾的都是他的血。動情的眼神和戰慄的指尖好像迸發出內心某些從未暴露示人的癲狂情緒,這讓嚴小刀不太理解,沒見過。
他也不喜歡旁人對他身體上的親近接觸,很不習慣。其實他與淩河也沒有頻繁親密的耳鬢廝磨。
戚寶山唇中央殘留一點紅,用溫濕的毛巾替他擦掉傷口血汙,說:「小刀你放心,我不會就這麼輕易把你拱手送給別人,絕對不會……他就甭想。」
這話莫名其妙且十分不善,逼得嚴小刀心裏又是一沉……你要把我拱手送誰?
戚爺也來不及再抒發胸臆,在這時突接短訊。
這人隻往手機上瞥了一眼,臉色竟然比剛才跟淩河談交易條件時更加焦慮難看。
戚寶山倉促道:「還有話回頭找你說,晚上或明早你過來我家裏,我們再談。」
嚴小刀點頭應了。
戚爺匆忙地連裌衣外套都沒有繫好,即便房門嚴絲合縫,牆壁也足夠隔音,他也不放心在幹兒子家裏回這個電話,大步下樓就出門去了,另尋穩妥他處。
……
戚寶山接到一條短訊:【老二,快兩年都沒見麵,咱老哥倆也該談談這事究竟怎麼辦?】
那短訊號碼一直在他手機通訊錄裏,隻是輕易從不聯繫,署名是「遊」。
……
戚寶山前腳剛走,留下用大號鐵鎖鎖住的地下室小門。嚴小刀用藥膏紗布粗劣地拾掇過麵部傷口,迅速又開了鎖奔回地下室,確認淩河胳膊腿還在不在。
房間陰濕昏暗的燈下,淩河抬眼一掃嚴小刀這副剛被人修理過的尊容就什麼都明白了,兩人彼此瞭解到已不需要煞有介事地噓寒問暖,「您這張俊臉被誰打了」。
這世上,除了他戚寶山,還有誰敢打嚴小刀的臉都打出血還不怕被戳個三刀六洞啊?
淩河把臉狠狠扭向一旁,不說話。越是心裏惦記的,他越不想見,因為見麵無話可說,說的都不是自己真心所想。地上癱著被折成兩截的雞毛撣子。當然,那幾個大字也都被抹掉了,包括那個割人肺腑的「刀」字。
嚴小刀說:「搬回樓上嗎?這太潮濕,對你腳傷不好。」
淩河答:「不用,搬上再搬下的麻煩,多住幾天怎麼都能習慣。」
嚴小刀:「……」
淩河很無所謂地笑了,抬手一指房間角落:「你看,這地下室還有個獨立衛生間,我住很方便。」
嚴小刀知道那衛生間髒得要命,從來沒人打掃,想不出淩河這樣的人還能忍。
他又默不作聲地俯身下去,察看淩河的腳傷痊癒情況,給這人重新換一層藥膏和繃帶。
淩河很想吼嚴小刀「你這個大妖精快離遠點別再來引誘勾引我了」,恰在這時楊喜峰急步從樓梯跑下來,又怕打擾他二人說悄悄話,頓了一下,還是低喊道:「大哥,那什麼,門外有條子找……我是說,市局刑警隊的薛隊長找您,好像要問您麥先生那個案子。」
嚴小刀眉心一凜,心情遽然沉了下去,一沉到底,沒想到這節骨眼上有人奔他來了。
他心裏一清二楚,就知道麥允良案子從頭至尾是誰的設計和手筆,幾小時前唇紋纏綿抽絲的吻尚帶餘溫,一把劍已經懸在他的頭頂了,倆人吵架歸吵架,懷疑的話說過不少,他還是不敢相信有這麼一天,竟然把他逼到這個份上。
淩先生確實就能狠到將感情事與籌謀的大事一分為二,各取所需還互不妨礙,心腸如此冷酷。嚴小刀十分難過悲涼地看著淩河,點點頭:「好,成,我去見警察,你想讓我跟警察交代什麼?」
淩河無言以對:「……」
嚴小刀轉身就走。
淩河分明是想拉住他解釋清楚卻站不起來:「……小刀!」
薛大隊長已經不請自入站在客廳中央,四麵環視這別墅的裝潢和氣度,就跟進朋友家串門一樣,一回生二回熟麼。
嚴小刀從地下室走上來時麵色凜冽如冰,麵對薛謙一絲笑模樣都沒有:「薛隊長要問什麼,這裏談還是進局子談?」
薛謙的反應故作誇張,瞇起眼端詳他:「嚴總今天貴體欠安?不舒服?那咱們其實可以……」
嚴小刀打斷對方:「謝您關心,沒什麼大礙,想談什麼就談。」
薛謙麵色也十分不善,口吻輕佻但暗含機鋒:「麻煩嚴總百忙抽空去幫我們錄個口供,沒什麼要緊,就隨便聊聊。」
嚴小刀這一刻對除了淩河之外任何其他人都不想給好臉色,冷冷地拿眼一掃對方:「薛隊長稍等,我上樓換件衣服。」
嚴小刀那時西裝外套是罩在肩膀上,襯衫一片血跡,薛謙隻要不瞎一定看到了。他進了臥室,扔掉西裝再褪掉襯衫,心頭的隱痛已然超越肋骨與眉骨上破綻的傷口疼痛。警察這時候找他,薛隊長拎他去警局問話,都是拿著刀刃往他傷口上再劃一刀,再狠狠給他撒一把鹽。
他低頭撤掉腰封和腰間藏的柳葉刀,進警局肯定不能攜帶這些傢夥。
再重新換上一身幹淨衣服,裹上風衣外套,將看得見和看不見的全部傷痛藏在衣服之下,不願意示人。
嚴小刀感受到被什麼東西蟄了眼的刺痛,有些濕潤,但強忍著沒有讓那片濕潤感再擴大蔓延。有時候,饒是再堅強的一個人,也承受不住這樣的腹背受敵四麵楚歌,多麼希望有人替他分擔一些、疼惜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