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助你報仇,你寬宏大量既往不咎放老夫一馬,你我以往恩怨一筆勾銷。」
淩河冷笑:「公安改日就要神兵天降登門拜訪戚爺,您拿什麼跟我談條件?」
戚寶山道:「除了錢我也一無所有,我隻有我幹兒子,我拿小刀來跟你談條件,夠不夠?」
淩河臉色驀地一變。
戚寶山微微挑起稀疏恬淡的眉:「難道我琢磨得不對?小淩先生對我家小刀,一丁點疼惜之情都沒有?你不想得到他?」
淩河十指摳進椅子扶手,一使力腳都疼了,更激起他的惱火和不甘。與嚴小刀的私人恩怨且不計較,我得到或得不到嚴小刀,你戚寶山說了算嗎!我心中的小刀,也是頂天立地熱血男兒他不是任何人的傀儡或附庸,他就如此受你的支配擺佈?
淩河一雙碧色虹膜從邊緣處洇出血絲,眼神有一種狠絕氣勢:「戚爺,您今日服我能讓嚴小刀為我兩肋插刀,就不信我哪天能讓他在你肋上插那兩刀?」
戚寶山被逼至牆角仍十分自信,搖頭道:「我養出來的兒子我最瞭解。淩河,你哪怕隻有三分懂得小刀的性情脾氣你就應當明白,今日你與我作對倘若得了逞,我死在你手裏,你與小刀之間還有戲可唱?
「他捨不得你被砍手砍腳,你不如現在直接去問他,他能平心靜氣看著老子被你砍手砍腳?他敢不敢做一個隻為一己私愛就背信棄主忘恩負義讓所有人不齒唾罵的禽獸小人?……以你對他瞭解,你認為小刀會怎麼做呢,小淩先生?」
淩河抖了一下:「……」
淩河任憑那一片濃墨重彩的血絲染透他的眼,腳骨的疼痛鑽心裂肺,知道戚寶山說的是實情。
他早就明白,都不必對方替他點破。
嚴小刀甚至對他動手,殘傷他的身體,都一定不會對幹爹動手。
他是把小刀放在內心最重要的位置珍藏,而在嚴小刀心裏,最重要的恐怕永遠都是救他於少年窮困絕境之時的恩人,排第二的是給了他活命和一口飯吃的養母嚴氏。而自己,天知道已經甩出多少位次之外,或許還不如樓下那一群招朋換友喝酒吃肉的兄弟——頂多站在那一群「紅顏知己」中間能勉強力拔頭籌?
江湖男兒講求的就是一腔忠孝仁義為天,一身鏗鏘鐵骨為地,至於纏纏綿綿兒女之情,隻能排在不入流,說出去都怕讓人笑話。
我從未害過你。
你將來總還是要對我動手的。
兩人都好像打蛇打到對手七寸,捏住要害互相都不舒服。淩河那一刻從內心寂寞的深淵湧上一層心灰意冷,從容地開口:「好,戚爺,咱們成交。」
嚴小刀是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成為別人交易的籌碼,還是個挺有份量的貴重籌碼,而且,是由身邊他最重視在意的兩個人。他也讓這兩人為他費盡了籌謀和心機,這一堂會開了足有一個多小時,急得他在客廳裏轉了十幾圈,這麼長的工夫別說砍手砍腳了,把淩河碎個屍都夠了!
在他幾乎準備犯下大逆不道之罪直接踹門進去的時候,戚寶山從地下室裏慢慢騰騰走出來。老練的戚爺也遮不住那一臉恍惚和心事重重,走路都有點晃,歷經一場耗神的攻心戰,後脊樑都出汗了。
「幹爹。」嚴小刀又是瞬間平移橫在戚寶山麵前,心都揪著。
「沒砍他,汗毛都沒沾他的,你就放心!」戚寶山心裏憋屈一口氣,沒好心情。
「多謝幹爹仁義。」嚴小刀將聲音壓低,自知有愧。
戚寶山原本也不準備把淩河怎樣,淩河背後一定有一番籌謀暗處安排著人馬,他不敢動,但對幹兒子他敢。他眼帶潮紅盯著嚴小刀:「你跟我來,有話對你講。」
出了地下室再上到二樓書房,房門闔攏將內外一切聲音隔絕。戚爺猛一轉身,對身後近在咫尺的人使出了整條胳膊的力量,爆發力驚天動地,狠狠扇在嚴小刀右半張臉上……
這一下太重了,成年男子的手勁是可以將人打殘打聾的。
嚴小刀眼前一黑漫天金星亂噴,自知眉骨一定爆了,但還是硬扛住了。
他用腰力撐著以硬碰硬,腳下一步沒躲,一股黏稠的液體從他眼皮上遊移而下,帶著尖銳痛感,倒是與胸肋的傷處遙相呼應了。
「疼嗎?打你打得疼嗎?」戚寶山沒有再打第二下,也是極度的心疼,捏住他臉,雙手把他的臉攥到手心裏用力撫摸,「小刀,打你都不是因為姓淩的小子,我佩服淩河,他真厲害,生子當如淩河,養兒子就應當都養成淩河那樣!
「我打你是因為你自己犯蠢,你竟然信他!……從頭至尾被他騙了、耍了,還為他兩肋插刀,我以為你比渡邊仰山那個老蠢貨聰明可你沒有,你親眼瞧見渡邊家怎麼被整得一敗塗地,下一個就是簡家、遊家,你還信那個人,我一巴掌能打醒你嗎小刀?!」
嚴小刀無話可說,有些事他與幹爹想法背道而馳,但也不必糾正反駁各人的立場三觀。
「我不會毀您的基業讓您受害,也不想讓他受委屈。」嚴小刀說話時因眉骨綻開出血,表情壯烈而凝重。
從頭至尾被騙這事他心裏有數,說到底是他心甘情願被騙,故意裝瞎。如若不是他裝瞎,淩河真能在他身邊耗這麼久安然無虞,還能作妖?
更多詳情他不願對戚爺講出來,不願與任何人分享,那是屬於他與淩河之間的情感隱私。兩人或許不能在一起了,偶爾內心回味他平生抱過、吻過的唯一一個男人,以後也不會瞧上第二個,權當做個念想。
……
那時在地下室裏,戚寶山拎過丟棄一旁的雞毛撣子,用小棍尖端在佈滿灰塵的地板上寫下四個大字,也就是四個人的姓氏,他與淩河都心知肚明。
戚寶山當著淩河的麵,一一點著這四人姓氏,默不吱聲將他自己的「戚」字兩筆劃掉,拿雞毛撣子扒拉著其他三位:「這是你名單上恨之入骨想要找的人對嗎,小淩先生?」
淩河不置可否,就是默認了。
戚寶山坦誠道:「你我都是生意人,隻講求成本和利益,這個買賣你穩賺不賠。
「你盡管放手去幹你的,我總之不攔著你,你也不要再找我麻煩,陽關大路你我各走一方,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戚寶山又一撣子戳到了淩河心口,他在那些姓氏旁邊,寫下筆跡勁道的一個「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