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河喜怒無常的突然翻臉讓嚴小刀眸間劃過強烈的驚愕和不解,手勁逐漸放鬆下去,脊背上滾過一道寒涼:「淩河,別這麼說,我沒那樣想過。」
「您怎麼想,嚴先生?」淩河冷笑了一聲,也是不解和憤慨地反唇相譏,「你我算是什麼關係?從我邁進你家這道大門開始,我難道算是你邀請下榻的客人還是由你代你幹爹軟禁監視的俘虜?我是在你這裏觀魚賞月還是其實寄人籬下隨時等待一聲下令宰割?嚴先生你別告訴我你不明白實情是後者。今天這一出算什麼?你前腳從我床上提了褲子下去,戚寶山後腳就讓你砍我手腳把我扔海裏喂鯊魚,你是打算從還是不從呢有情有義的嚴總?」
嚴小刀驚愕了片刻才開口反詰:「淩河,我會下手傷你?我傷過你嗎?……即便戚爺今天站在這裏,我也會想方設法保全你不被任何人所害,你這樣不相信我?」
淩河不屑道:「你怎麼保全我?跟那位對你情深似海恩重如山的幹爹比,我之於你,不過是命若草芥的萍水相逢。嚴總假若還要點臉麵,留點自尊,就別在我麵前虛情假意口是心非,留著力氣去向你幹爹表這個忠心,也就隻有他能信!」
……
嚴小刀全身都冷卻了,難以置信地盯著懷抱中身軀僵挺著將他罵個狗血淋頭的美人。
美到傾城,狠到極致。
每一句話乍一聽都十分合理,他甚至找不出硬話去反駁,字字句句像當頭悶棍抽他的臉,刺他的心。他在那一刻領教了淩河的凶狠,片刻前的溫情灰飛煙滅,彷彿就不曾存在過,什麼都沒有過。
然而,方纔他以舌探入對方深喉的剎那,他分明感覺到唇舌的強烈回應和肢體的投懷送暖;他抱著淩河忘情愛撫時分明感受到對方也試圖迎合他,抱住了他……而且是用那種很男人的方式,以無法忽視的硬朗的手勁抱了他,攬住他的脊背撫摸他,那絕對不是幻覺,淩河就是在撫摸他……隻是須臾片刻的纏綿擁吻,將他送上雲端,讓他誤以為對方對這事是願意的。
嚴小刀很想把心掏出來有些話卻不能明言,隻能將疼惜化作一片密織的含蓄的耳語:「我心疼你,我想護著你,你有多少情非得已和言不由衷,你告訴我,我可以分擔,我替你扛。」
淩河不假思索地駁回:「多謝嚴總好意,沒必要。有些事你根本扛不起,而我也不需要誰心疼。我不是那位自甘墮落又懦弱不堪、人後顧影自憐人前搖尾乞憐的麥允良,我講話心直口快也從不言不由衷,嚴總有這番憐香惜玉還是去可憐那位麥先生吧。」
嚴小刀極為失落,喃喃地:「……你不願意?」
淩河鬆開襲頸的那隻手:「我不願意。」
……
我不願意。
我不願意。
……
嚴小刀艱難地從淩河身上移下去,盡管就一尺距離,很簡單的動作,那種刻骨的寒涼和失望已經把他拋離眼前人很遠,滾到了天邊。
淩河或許反省到自己的無情,濃密的眼睫遮住真實的光芒:「嚴先生,真抱歉,或許哪些事讓您產生誤會。我與您的喜好口味正好相反,我『不是』,我不喜歡男人之間那件事……您還是那位英俊瀟灑魅力四射的嚴總,您隻是找錯對象了。」
嚴小刀靜靜看著對方:「我也『不是』,我也不喜歡男人之間那事,我沒做過。」
但我喜歡你。
嚴小刀以為,這樣的話在兩人之間足夠得上一種最深刻的表白,不必再說膩歪矯情的廢話。我也不好男色,我從來沒碰過男人,就因為你是你啊,淩河!
淩河分明一聽就領悟了,抵死掙紮一般調開視線,卻讓喉結的一道顫動脫離了控製掠過四野洪荒。
嚴小刀翻身下床,頭也不回地出門,在針紮一般難受的心境下壓抑著痛苦離開。
淩河說了不願意。
他肯定不會強迫對方,倆人床上那點事,要的就是兩廂情願,求得就是互相鍾情一刻的耳鬢廝磨,他絕對不會用強。他沒強迫過任何人,更何況是他真心相待他想要珍惜的人,下不去手……即使兩人武力值差距是如此明顯,他壓上對方大腿使力蠻幹做成那件事簡直太容易了。
夜裏他蹲在後院角落一塊岩石上抽煙,享受冷風,還被住在副樓一哥們瞧見了,伸出一張臉問他:「老大,還不睡?」
「犯癮了,外邊抽根煙。」嚴小刀答。
「嗬嗬,老大真會疼人……」那哥們回屋了。
嚴小刀臉上也沒什麼太頹喪難堪或者要死要活的表情,他心裏痛苦,但從來不對外人表露出來,從小就這樣,他能經得住任何人生打擊,這點兒算什麼?
嚴小刀沒有機會親眼瞭解,他背身關門離開臥室後,淩河自己關滅床頭小燈,將一切欲淚欲笑近乎瘋狂的神魂顛倒完全掩蓋在寂靜和黑暗中。
淩河仰麵一動不動躺在床上,凝視天花板上他腦海中英俊挺拔的影子。他的鼻尖夢寐以求地終於蹭到某人鼻尖上,以被動的快要窒息的方式被蹭了很久,揉上了那顆十分性感的小黑痣。
他點上自己嘴唇,在千絲萬縷的紋路間回味那個美好的唇形是怎麼樣吻上他的。他絲毫沒有這種經驗和經歷。他回憶那縈繞在興奮神經中樞之間淡淡的煙草香氣,竟然還混合了漱口水的甜薄荷味,即便這樣仍然擋不住專屬於小刀的煙草的熱辣;他回憶那略微粗魯但燒灼他的心的深吻,隻可能屬於兩個男人之間的酣暢淋漓充滿陽剛氣息的吻。
他把手指探入自己唇舌間,徒勞地試圖找回兩人舌頭交纏時,那種狂喜,那種燃燒,那種攜手探入無窮極樂世界的美妙。
……
我不喜歡。
我不願意。
我對男人之間做那種事感到噁心、作嘔。
可是……是小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