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3 / 3)

嚴小刀說:「西裝裏子全是血,你還是別摸了。」

淩河笑道:「杭綢的裏子,還是名牌,太糟蹋了。嚴總下次不必再麻煩救我。」

嚴小刀審視對方的眼:「有人托付我保你一條命回到大陸,我也是拿錢辦事,沒什麼麻煩不麻煩的。」

淺色瞳仁裏劃過一道冰河似的白練,像是黑暗中唯一照亮真相的明燈。淩河慘笑一聲:「拿誰的錢辦事?你義父戚寶山。他讓你抓我回去,打算親手處理掉我,無奈現在時機變了,等我回去問口供都等不及,嗬!畢竟,倘若在家門口動手,我死在你們臨灣港口的地盤上你們全都說不清;而我死在『雲端號』這艘船上餵魚,吃得連個渣子都不剩,就是最完美的結局。」

嚴小刀皺了下眉:「你假若在這條船上餵了魚,跟戚爺沒有關係。」

淩河笑得縹緲無依,卻又像用最尖銳的方式剖析真相笑眼前人傻:「嚴總,你也別救了,救完遲早還要再宰我一刀,然後你難道再救?然後再宰一刀?這樣反反覆覆切來切去,我的傷口也挺疼的,我也有血有肉也能感覺到疼痛、針紮、撕裂、剝皮削骨,不如直接給我一刀痛快!」

嚴小刀神情慢慢變了,瞳仁針縮盯著對方的眼。

他腦子裏充塞了許多疑問,隻是憋在心裏不願說。他自己瞎捉摸是一回事,被淩河以這種方式抽絲剝繭般的點破,就是另一回事。

戚爺究竟在隱瞞十幾年前什麼事情?

戚爺與淩河之間年紀差著一輩,到底有什麼仇怨?

戚爺提過的「處理掉」是打算如何處理淩河……

那兩名殺手為什麼沒有用槍,為什麼沒有對他嚴小刀直接使用殺招反而顯得處處掣肘?

有多少人知曉淩河對尼古丁過敏?注射一劑量的尼古丁幾乎等同於被扔進奧斯維辛的毒氣室。

殺手顯然不是遊灝東弄來的人,那麼還能有誰?誰買通了渡邊仰山,在今夜船上下手?

……

有些疑問,就不能翻來覆去細想,一旦想到了,就如果根植在腦內的一隻畸形瘤子,瘤子是不會自己消化掉,隻會越長越大,沉甸甸壓迫他的神經,擾亂心智。

楊喜峰此時睡在套房一層的長沙發上。樓上兩人都聽到那小子起起落落沒心沒肺的鼻鼾聲。

淩河無聲地一指樓下。

嚴小刀:「你想說什麼?」

淩河表情古怪,像是陷入憤慨又不甘的情緒,對著嚴小刀的臉,字字誅心:「從包廂裏,你為了保護我一腳踹上我的輪椅,把我踹進走廊。我的輪椅在那打轉轉,很多人都看見了。那個黃頭髮的終結者,就這樣堂而皇之扯住我的頭髮和肩膀,把我拽到地上,再一路拖進隔壁包廂。

「我就與你一牆之隔,就在你的隔壁包廂,肯定有人看到這一幕,明明知道我會遇險,我會被害,但沒有人告訴你我就在你隔壁幾乎十步之遙。嚴總,你差一點就晚了一步,就差一點,結果你來早了,壞了人家的計劃……

「嚴總,為什麼你身邊人就不告訴你,我就死在隔壁啊?」

……

嚴小刀是在那一刻眼底湧上一層猩紅,如一把野火頃刻間燎原,就連隱在髮際線內那一道舊傷痕都爆成紅色。

他猛地甩開淩河摟著他腰的手臂,盯著這個人。

這張嘴,當真有毒,簡直就是蛇蠍。

這人一個小時前還虛弱得幾乎窒息氣絕,那樣子絕不是裝死,這才剛緩過氣兒來!淩河兩道鎖骨之間露著粗大的針眼,胸口一片被強度按壓留下的青腫,明明氣息虛弱卻字字鑽他的心。才剛回血不足滿格,這就開始放招!

嚴小刀怒不可遏,也是之前對戚寶山已經心懷疑慮不願承認,胸腔裏被一股氣頂得十分難受。二人視線膠著糾纏,在黑暗中都擰出辟啪四濺的火花。他一把捏住淩河的下巴,捏得非常狠,這一下就將淩河的麵部表情捏到扭曲:「你說夠了?還有什麼,全倒出來。」

淩河倔強地直視著他,極薄的嘴唇沒有血色,唇型就暗示口角的銳利。

嚴小刀逼問:「那個黃毛殺手,當時跟你說話了?……他說什麼了?」

淩河眼底也漸漸泛紅:「我告訴你他曾經說過什麼,他是誰派來的,你會信嗎?」

嚴小刀冷麵無痕:「你說。我聽聽你還能說出什麼?」

淩河冷笑:「我還能說什麼?再多說一句我命都沒了,你還不如直接去海裏撈屍上來問個明白。」

半晌,嚴小刀點頭:「那你就什麼都別說了,閉上你這張嘴,再多說一個字,我把你舌頭拔下來。」

淩河毫無懼色,也是一臉傲然,絕不在這個關頭認慫服軟。他隻要有一丁點軟弱、心虛、趔趄畏縮或者撒嬌賣好,以嚴小刀的聰明心智一定看穿,一定拔了他的舌頭、剖出他的真麵目。

他那時以應激反射般的手速也掰住嚴小刀兩根手指,按捺不住想要凶狠發力。小刀快要把他的臉皮掐漏了,直捏到他牙床與口腔黏膜摩擦出血,比戳他個針頭疼多了。

他還是放棄了,沒有像掰斷針管那樣掰嚴小刀的手,緩緩鬆開了……

嚴小刀臉猛地靠近他一字一句送出威脅的時候,淩河都沒聽清楚這人說的啥,嚴小刀很好看的唇形一下子讓他走神,一小時前的回憶鮮明如新直擊他眉心,兩人唇紋正中還嵌著一抹血色,沒有洗掉。

今夜的兩人,危急關頭都不惜以命相搏,都放了大招,隻是一個斬臂,一個攻心。

兩人在黑暗中,都懶得搭理對方,心有靈犀在吵架時反而不是好事,話不投機時又不能像小孩那樣打鬧耍賴,於是幹脆用帶矛刺的視線互相較量絞殺,將對麵的人鞭撻了足足七八個回合,都想壓服對方都不能得手,卻又是一根線上的螞蚱,還睡在一張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