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紅線
人說姻緣天定,源於月老紅繩。
九重天上,月下仙宮,白髮長須的月老坐在水鏡前,憂心忡忡地看著鏡中的景象。鏡中都是一些或是沉默、或是爭吵的夫妻,販夫走卒、皇親國戚,幾乎沒有一對是和睦的。
月老撿起幾根愁掉的鬍子,看了看滿屋的紅線。豔麗的紅線在無數泥人之間纏繞,兩兩相合,紅線之上泛著盈盈仙光,乃是姻緣之力。可如今,這些被紅線所牽的夫妻,卻並不像預料中的琴瑟和鳴。
「紅線呐,你是不是牽錯人了?」月老皺著眉頭歎氣。
滿屋的紅線齊齊閃了閃,幻化出一個身著紅衣的男子。那男子長得十分俊美,隻是眉目冷肅,完全沒有姻緣線應有的喜慶,這便是月老的紅線——泓涎仙君。
泓涎麵無表情地瞥了月老一眼,涼涼地說:「我是線,都是你自己牽的。」
月老噎了一下,背著手在原地原地走來走去,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千百年來,他的紅線從來沒有出錯過,但凡被紅線所牽的,必然會恩愛一生。來回踱步十幾圈,月老停在泓涎麵前:「這不行,肯定是哪裏出了問題,這線暫時先不牽了,牽了也是多造一對怨偶。你趕緊去把這件事查清楚!」
言下之意,就是說,如果這件事查不清楚,泓涎就一直沒事做。
作為月老的紅線,泓涎的差使就是勾連世間姻緣,以此來賺取功德。明明是月老自己老糊塗牽錯線,還偏要賴他。無奈之下,泓涎隻能去人間走一趟。
恰逢八月十五中秋,大街上張燈結綵,沿河兩岸甚是熱鬧,據說晚上這裏有燈會。那些個有情義的男男女女,會相約在燈會上見麵,正是觀察姻緣的好時候。
泓涎將一身豔色仙衣化去,變出一身粗布短打,支了個小攤子,蹲在街角買糖人。有的糖人是畫的,有的是吹的,作為一個上仙,泓涎可不會用嘴吹糖人,那就把仙氣灌進糖人裏了。
修長白皙的手,拿著一個木勺,將熬煮得粘稠的糖稀掂起,在空中一抖,迅速凝結成形。不多時,一整排的糖人就捏好了。圓鼓鼓的小兔子、伸著脖子的公雞、展翅欲飛的小鳥,一個個活靈活現很是有趣。
月上柳上頭,人約黃昏後。
天色漸晚,華燈初上,街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紅線君的糖人攤子,生意很是不錯,隻因他的糖人是實心的。
通常吹的糖人隻有薄薄的一層,裏麵是空的,泓涎的糖人因為沒有吹,實實在在的都是糖。
「相公,快來看這糖人。」一位穿著翠色羅裙的年輕婦人看到了那漂亮的糖人,便湊過來想買一個,抬手招呼不遠處的丈夫來看。
不多時,一個穿著青色長衫的男子走過來,戴著頭冠,氣質儒雅,應當是個讀書人。男子停在糖人攤子五步遠的位置,皺了皺眉頭,似乎礙於麵子不願上前。
「快過來,」妻子笑著沖他招手,等了片刻見丈夫還不上前,便有些生氣,「你這是什麼意思?」
「吾乃讀書人。」那男子撇撇嘴,轉身就走。
「你給我站住,」妻子頓時惱了,上前一把拉住丈夫,「我買個糖人就丟你人了!哪個夫子說過,讀書人不能吃糖人了?」
男子覺得當街爭吵有些難堪,便拽著妻子往背街走,以紅線仙人的耳力,自然是聽得清的,兩人的爭吵還在繼續。
泓涎微微蹙眉,看向街上的男男女女。許多青年男女在放河燈,隻是互不相讓,關於河燈的樣式、顏色、在哪裏放等等,都能起爭執。但凡有好姻緣的,他便能看到兩人之間相連的紅繩,隻是這些紅繩如今繃得緊緊的。
紅線相連,並不代表這兩人就能幸福美滿。居家過日子,需要的是互相磨合、彼此忍讓。如今眼前的這些有緣人之間,都少了一份磨合之力,長此以往,紅線就會崩斷,這段姻緣也就到了盡頭。
泓涎心不在焉地捏著手中的糖人,思索著這缺失的磨合之力是為什麼。
「哎,你這小子擠什麼擠?」攤前一個看起來就脾氣不好的漢子嚷嚷道。
「唔,對不起,我剛被人推了一下。」一道悅耳的少年嗓音傳來,泓涎忍不住轉頭看過去。
但見一個長著圓圓眼睛的俊秀少年,一邊跟那漢子道歉,一邊盯著泓涎手中的糖人。這歉道得毫無誠意,那漢子卻隻是皺了皺眉頭,沒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