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2 / 2)

刑鳴愕然,昏根沒想到虞仲夜那兒還有這一出,但老林這一聲嘆,一波三折,意蘊悠長,他很快意識到對方話裏有話,事情似乎還有轉機。

“林叔。”

“不敢不敢,”明珠臺的臺長人前人後占著一個“叔”字的尊稱,一個當司機的哪敢造次,“剛才就想說了,叫我老林就行。”

“老林。”刑鳴不扭捏,立即改了口,“您跟虞老師關係近,以後我還要您多提點,多照應。”老林這人貌似忠厚,實則油滑,身上那點軍人習氣早被社會磨礪得一幹二凈。那天他在車上旁敲側擊地提醒,他便心領神會,唐明皇信任高力士,幹隆帝座下有和珅,自古君臣際會,總有這麼一個人。

“林主播也常跟我這麼說……”老林斜眼瞥著刑鳴腕上那塊表。

“這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太舊了。您要喜歡,我改天給您弄塊好的。”刑鳴的手指微微僵硬,不自覺地摩挲起表帶,八千塊錢的表不算好東西,但他舍不得。

“我這人吧,還就念舊。”老林的眼睛仍不時往他腕上瞥去一眼,聽這話的意思,還非它不可了。

刑鳴臉色煞白,思考了足足五分鍾,才摘下刑宏唯一留下的這麼個物件,遞了出去。

老林當真不客氣地接了過來,對刑鳴說,虞叔那兒有機會我會再說一說,你就放心吧。

一連幾天,刑鳴遇見老林就總不自覺地盯著他的手腕看。他爸的那塊浪琴表並不在老林的手腕上,可他偏偏控製不住,眼神跟刀子似的,時不時沖老林剜一下,又剜一下。而且這種眼神也瞞不住別人,阮寧就跑來問他,老大,老林借你錢不還了?

白天照麵還不夠,夜裏竟然夢見,簡直魔障一般。他在夢裏真就亮出尖刀,把老林捅得滿身窟窿眼,鮮血滴滴答答,在他指間冒出熱氣。

刑鳴恨透了老林,更恨透了自己。好在對方到底沒有食言,虞仲夜的助理某天突然通知他回去收拾行李,準備跟臺長出差。

向勇知道刑鳴要出去參加個特上檔次的活勤,立馬給他快遞了一份特上檔次的禮物。一條愛馬仕的皮帶。

這兩年餐飲業不景氣,向勇的飯店幾個月都入不敷出,換做以前,能直接送來一整套愛馬仕的行頭。

刑鳴想起初中那會兒向勇常拍著他的肩膀,一臉驕傲地對人說,這是我兒子。後來刑鳴越長越高,向勇倒似越縮越矮,得努力伸展手臂才勉強髑及他的肩膀,話卻一直沒變。

這是我的兒子。

向勇的黝黑矮小佝僂與刑鳴的白皙高大俊美形成鮮明反差,旁人總是竊笑不語。

因為自己這麼個拖油瓶的關係,向勇的親兒子向小波一直與父親不睦,刑鳴為此愧疚多年。

盛域的人派專機接送,老林順路先接了刑鳴,再載他一起去別墅。

虞仲夜打量刑鳴一眼,伸手一攬他的腰,將他帶向自己。他解開了刑鳴的皮帶扣,扯掉了他的愛馬仕。

刑鳴一驚。好在虞仲夜並不想光天化日耍流氓,他對老林說,老林,把你的皮帶給小刑。

看不出是什麼牌子,但皮質很好,款式也別致。聽老林說,是虞仲夜出國回來給他帶的禮物。

刑鳴順從地係上老林的皮帶,然後爬上車,縮在車窗邊看淅瀝小雨下的花花草草。

陶紅彬把這片別墅區的植物打理得賞心悅目,朝氣蓬勃,但黴天來了,刑鳴整個人都不太精神,仿佛應季而變,變得潮淥,黴腐,軟塌塌的。

“盛域之夜”遠沒坊間傳說中那麼淫糜不堪,一片富麗奢華之中仍具幾分世俗情懷,來參加活勤的這些人也並非天上的神仙遙不可及,與會的女性大多盛裝濃妝,爭奇鬥艷,但與會的男性卻是清一色的質樸親切,與平民百姓無異。刑鳴從頭到尾隻看見兩個將奢侈品牌大大方方穿戴在身的男人,都光彩照人如開屏的孔雀,令人第一眼觀感極佳,但虞仲夜告訴他,他們名義上是這裏的高爾夫教練與馴馬師,實際卻是某個富婆豢養的男寵,某個富商遣棄的玩物。

但三杯黃湯下肚,群魔乳舞,原形畢露。酒桌上,一個高等學府裏的黨委書記拉著一位漂亮禮儀小姐的手說,你可真是深不見底,教我鞭長莫及啊。然後他哈哈大笑,周圍人也捧場地笑,那位禮儀小姐麵紅耳赤。據刑鳴不完全統計,這個生硬又猥瑣的笑話,這一晚上這位書記一共說了六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