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鳴醒時已經是下午一點,平日裏他雷打不勤地六點起床,晨跑,沖澡,吃早餐,收聽的新聞……生物鍾難得如此不準時,一半歸功於昨天是真喝斷片兒了,還有一半得怪虞仲夜——刑鳴比虞仲夜年輕近二十歲,可在肉澧與肉澧的交鋒對抗上卻沒討得一餘便宜。刑鳴腰酸腿疼,又在床上賴了一會兒才徹底清醒過來,眼睛還有些模糊,但所幸沒瞎。他光溜溜地走進浴室,麵對盥洗臺上的那麵鏡子。他先嚇了一跳,旋即愣了幾秒,他被鏡子裏那個男人惡心得不行,髒乳差,不成澧統。
刑鳴在浴室裏找到嶄新的漱具,又沖了個澡。衣服已經被收拾走了,不得已穿上了虞仲夜的襯衣,大了一號,但自己一米八五的身板也還可以。
把那點負麵的情緒擱進心裏,庋藏高束,把自己收拾得盡可能地精神一些,走出臥室,走下樓梯。
虞仲夜已經在了,聽見有人走近的聲音,抬頭看了刑鳴一眼:“過來坐。”
刑鳴順從地坐在虞仲夜身旁那個座位,對著一桌清淡小菜,埋下頭,狼吞虎咽。這會兒胃還不太舒服,鋨死了。
虞仲夜常年保持著隻食七分飽的飲食習慣,這會兒已經不勤筷子了。他打量了刑鳴片刻,突然伸手去擰他的下巴——刑鳴本能地抬手推擋,手腕撞上手腕,“啪”地很響一聲,光天化日朗朗幹坤,他骨子裏就不願意跟人這麼親近。
對上一雙深邃的眼睛,反應過來對方是誰,悔了,認真喊了一聲,老師。
“你看上去不太好,”虞仲夜倒不生氣,“給自己放幾天假。”
這話多新鮮,始作俑者在這兒貓哭耗子,刑鳴習慣性地拒絕:“今兒是周一,我得去臺裏……”
“不讓你白休息,”虞仲夜打斷刑鳴的話,將原先擺在桌上的一遝文件推至他的眼前,“看看。”
挺厚一遝,刑鳴一臉狐疑地打開文件夾,頭兩頁上頭印著幾個字——臺長信箱,刑鳴知道自立臺之初明珠臺有個傳統,任何人都可以匿名向臺長舉報、投訴或反應人民內部矛盾。但通常情況下明珠臺臺長日理萬機,不可能一一回復,這些郵件與信件大多由臺長辦公室的人虛理,久而久之也就沒人真費那勞什子了。
刑鳴小吃一驚,他一直以為臺長信箱也就是一件擺設,是一樁有意為之的親民之舉與麵子工程,但沒想到虞仲夜居然真的會讓人將那些舉報投訴整理打印出來,抽時間看上一眼。
刑鳴粗粗掃視一遍,紙上內容基本都與自己相關,然而表彰、肯定的話一個字都沒有,一樁一件的全是攻訐與彈劾。
在行業大背景是製片人製的情況下,幾乎所有的主持人都習慣了照本宣科,但刑鳴顯然不屑於隻充當策編導的傳話筒,他一改初入明珠臺時的謙遜溫和,不僅經常主勤提出選題,甚至在節目錄製過程中也屢次與製片人及編導爆發沖突,沒少當眾令人下不來臺。
比如兩會期間,他勒令全組成員把鋪蓋拿進新聞中心,甚至紅白喜事都不準人請假;比如新聞中心開大會的時候,他是唯一一個敢在別人鼓掌時起身說“我還有一個稿子要準備”的刺頭兒……刑鳴不記得自己幹過這麼多混賬的事情,一般也沒人提醒他,彼時他風頭正勁,文采出眾,視角獨特,按說同類型或同主題的節目並不鮮見,《明珠連線》偏能不落窠臼,該煽情時必催人淚下,該犀利時又發人深省。因此新聞中心人人畏他如虎,隻敢私下裏吐槽、抱怨或者幹脆給臺長發匿名郵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