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勝一句“癡人說夢,各國現原形”算是不偏不倚,在韓魏楚齊各國君王每個人臉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齊王田法章倒還沒什麼,畢竟這次本來就沒他什麼事兒,但韓魏楚三王卻全被一巴掌摟了進去,特別是魏王遫,那張老臉簡直火辣辣的疼,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了,整整三天都沒好意思召見臣僚議事。
然而軍國大事就在眼前,老是這麼躲著也不是個辦法,相邦範痤雖然知道魏王這次被趙王一巴掌扇暈了,但還是硬著頭皮拜到了宮門之前,好在魏王雖然丟了臉麵,倒還不至於糊塗到大小事不分,聽到相邦到了,連忙派人宣見。
這次進宮感覺就跟原先不大一樣了。範痤懸著一顆心,生怕哪句話不小心揭了魏王的傷疤,弄得他無地之容事小,惹急了他來個遷怒於人怕就有些不劃算了,所以一直到看見魏王為止都是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好在魏王肚量不小,雖然彼此心知肚明,但該有的禮數卻一絲不差,見範痤微鞠著身跨進了殿門,接著像模似樣的站起了身來,範痤這才放下心大禮鞠拜了下去。
“臣範痤拜見大王。”
“範先生請坐。馮亭回到韓境了麼?”
“多謝大王……安城縣令來報,馮下卿攜趙國藺上卿前日已經由安城越大河歸韓,以行程計,明後日差不多就能到新鄭。”
“那就好。長平那邊戰況如何?”
“呃,傳回來的消息說,趙國大將軍廉頗自率軍抵達長平、長子一帶以後,一直埋頭修築工事,看樣子應該是想固守待援。倒是秦軍後發而至,白起立刻遣軍襲擾,好在趙軍居高為險將秦軍攆回去了,卻又不肯主動出擊,如今雙方正在沿著少水搶築工事,怕是一時半會兒之間也分不出勝負了。”
範痤說到這裏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的覷了覷魏王,方才接著小聲說道,
“大王,韓國一時犯了糊塗,將刑丘、少曲與野王一起扔給了秦軍。如今秦軍在刑丘、少曲一線布下十餘萬重兵,而且還在源源不斷的增兵,一方麵作為白起攻打上黨的後備兵力,一方麵憑借地險向東看住了我大魏屯紮高都、山陽的大軍。呃……我軍在長平之南進而複退,與趙國聯兵的時機已經錯過,看樣子很難再進入上黨了。此事不妨再做他議。”
範痤這些話本來意思是說,如今的局麵都是韓國人糊塗造成的,魏王也不用為此自責,完全是在替魏王寬心的話。可人家魏王現在神經極為敏感,聽見什麼都會往趙勝那番打臉的內容上聯係,聽到這裏不禁下意識的摸了摸臉,這才訕訕的笑道:
“軍機的事本來就是錯一而錯千,再說人家趙王也沒指望大魏幫他們,寡人何必再去熱臉貼冷……”
說到這裏魏王沒來由的微歎口氣,接著笑道,
“寡人是有些不對的地方,可不論趙王怎麼想,我軍屯兵十餘萬固守高都、山陽,就算無法進入上黨與趙軍聯兵對秦,但至少也能掐斷秦軍從長平之南直接合圍趙軍的去路。趙軍側翼無失,秦軍要想往上黨增兵就隻能繞到西邊走少水河穀。這件事,這件事,趙王總還得謝寡人吧。”
大王這還是臉麵上過不去,再給自己找理兒……範痤鼻子尖一陣發癢,抬起手指輕輕撓了撓才陪著笑道:
“諾諾諾,以臣之見,趙王說那些話還是因為過於年輕氣盛,隻怕說過去之後他自己也得後悔。嗬嗬……呃,大王啊,秦軍突然舉兵這件事原先誰也沒想到,我魏趙韓楚一時亂了陣腳也情有可原,也不能說全是誰的錯,誰又完全沒有錯。爭論這些並沒有任何用處,倒不如還是從目下的局麵考慮考慮為好。”
魏王的臉色這才好了一些,點點頭道:
“寡人也是這個意思,以範先生之見應當如何?”
範痤連忙欠身略略向前躬了躬,思忖著說道:
“臣愚見以為,秦軍雖是突然起兵,全盤打算卻早已經做好。他們上手就將野王拿下,那就相當於在中原至中的位置釘下了一根楔子,不但將韓國截為兩段,使之首尾難顧,也掐斷了我大魏進入上黨的去路,如此一來我大魏隻能將主要兵力屯守西線防止他們攻上黨為虛,東進大河直撲大梁或邯鄲為實的打法。
至於楚國麼,本來就畏首畏尾,魏韓被製之下,他們更是不敢妄動。除非秦軍在上黨受挫損失慘重,楚王是如何也不肯動兵的。這樣一來,白起一子定全局,已成秦趙單打獨鬥局麵,別國就算想插手也很難在關鍵處用上力,所以也難怪……也難怪趙王那樣生氣了。”
魏王滿麵晦暗的微昂起頭長歎了口氣道:“唉,楚國指望不上,韓國又已經完全被治住,我軍就算想幫趙國也起不到什麼作用,還得防著幫人不成自己惹一身騷……原來趙王說的並沒錯,合縱、小合縱說說容易,做起來麼……嗬嗬,寡人不想知羞也不行了。”
範痤連忙打斷魏王的話道:“大王千萬別這麼說,其實趙王當日提出小合縱時說什麼分兵而戰,應該已經看到了這一點,隻不過還是有些希冀各國能合同一心罷了。如今他既然已經說出了那種話,把最後一層臉麵也撕破了,我大魏還有什麼好顧忌的?各國合盟說好聽點是為了共同抗秦,可大家為什麼要抗秦,還不是為了各自社稷疆土不受侵害麼。要不然小合縱為何不拉上跟秦國沒有疆土之爭的齊國?我大魏若是為了幫他趙國,或者幫助韓魏就連自己都不顧了,這,這可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