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沈鑠現在已經完全拿不準自己該不該生氣了,「那您的意思,我們剛才……還是充當誘餌的身份了唄?」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站在那裏滔滔不絕,說了至少十分鍾的單口相聲,還時不時拉你來捧哏?」劉瑕說,她也吐出一口氣,「要即興編出那麼多話還真的挺難……尤其是又不能瞎編,拖延時間的意圖也不能太明顯……」

等等,她一脫困就開始拖延時間了?難道……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但這——不應該啊——

掃了已經明顯懵圈的沈鑠一眼,劉瑕也忍不住笑了:這個今晚的大英雄實在團團轉了太久,確實也有些不太人道了。

「其實答案我已經在剛才告訴過你了。」她說,「亞當的控製欲讓他一定要完全掌控局麵,而他的籌碼已經不多了,所以他的確會出現在這附近。」

「深夜,車流量極少的街道,布控和紅綠燈配合,有了這些籌碼,你會做什麼?如果是我,除了主動揀選會麵點以外,我肯定還會監視會麵點附近的攝像頭,不管是什麼蛛絲馬跡,隻要有那麼一點,我就可以順籐摸瓜,抓住這個幕後的主使者。」

「說到底,還是在釣魚,隻是換了個魚塘而已,隻要維持場麵的緊迫性,保持我一直在沈二的控製下,亞當肯定是會出現的,而沈欽要做的,就是尋找一個監控多,適合警方進入,以及能讓亞當稍微放心,願意前往的會麵點。」

「沈欽選擇這個工地作為會麵點,也許是巧合,也許是計算的結果,但不論如何,這個會麵點都有很大的優勢——在威爾森案裏,我們查過工地周圍所有攝像頭,這裏的攝像頭還是很密的,基本形成了一個覆蓋網,也許步行可以躲掉攝像頭,但時間有限,亞當要從城外過來,不可能不開車,所以他基本肯定會留下痕跡,但要找到線索,沈欽也需要時間……既然他一直沒有出聲和我說話,那我推斷他就還是在找,所以——」

「所以你就來了一段單口相聲……」沈鑠喃喃地說,「同時一直暴.露在他的□□範圍裏,冒著生命危險,為沈欽爭取時間?」

「哦,這個就的確是在騙你了,工地這麼大,附近最近的高樓也在好幾百米開外了,夜風又強,我們這遮蔽物又多,這種環境的射擊難度是很大的,雖然在設計範圍裏,但沒副手的幫忙,經驗再豐富的狙擊手都很難說可以一槍爆頭,甚至很難說能射中人體。」劉瑕聳聳肩,「而亞當如果有個副手的話,就不必去招募威爾森了。他也許有一定的槍械經驗,但剛才的射擊把握肯定不大,考慮到他那完美主義的性格,我想他潛意識裏一定不希望隨便放槍——那也是一種失控和不完美,再加上我說的內容他又絕對有興趣,而且我過一段時間也會動一個位置,更好的射擊窗口也許隨時會出現……所以,我猜他可能會下意識地等一等,當然,他也有可能已經謹慎地離開,不過,既然沈欽一直沒有出聲,那多說幾句話好像也不會損失什麼。」

「靠……」沈鑠徹底無語了,他扶額消化了一會才自言自語,「沈欽找你真是找對了,你們倆那都屬於……一般人消化不良的範圍……」

他輕咳了一聲,又問,「那剛才,你把我爸背摔出去,也並不是因為腎上腺素而爆發潛力了?」

「當然不是。」劉瑕對他投以怪異的一瞥,「我從小受到繼父的虐待,充分意識到暴力能給人帶來多大的優勢……在我有能力學習以後,怎麼可能不去掌握一種暴力手段?我學過巴西柔術,如果你爸爸不是個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靠腿功,我一個人打他兩個不是問題。」

「……」沈鑠的臉上寫著『我不想再和你玩了』幾個大字,他轉向連景雲,轉移話題的意圖極為明顯,「現在呢?我們幹嘛?已經確定位置了,你不去抓他嗎?」

「追捕犯罪嫌疑人那是警察的事。」連景雲也怪異地看他幾眼,「剛才我之所以出麵,也是因為警察不方便露臉,我最不會引起沈江和亞當的懷疑……既然現在他已經被沈欽鎖定了,接下來執行逮捕當然還是交給專業人士就好,我們隻需要在這裏等到抓捕結束,那就行了——」

『轟』的一聲輕響,不遠處的一棟居民樓六樓忽然間冒出了陣陣黑煙,在夜幕中,這股煙霧很難分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劉瑕凝望著夜空,心頭微微一沉:她不知道現在的進展到底如何,不過這陣黑煙感覺上像是不祥的徵兆。

亞當的厲害之處是無需贅言的,怎麼才能瞞過他把一隊警察部署到附近,劉瑕無從想像,不過從她脫困到現在,沈欽就說過一句話,可想而知他一直處於繁忙的工作狀態中,也因此,她壓根沒有出聲和他對話,雖然在她心裏,今晚最讓人刮目相看的大英雄並不是沈鑠,而是另有其人——不過,在現在這種狀況之下——

別說她和沈鑠了,就連沈三叔一群醬油黨,都忍不住把眼神好奇地投向連景雲。連景雲翻開手機看了幾眼,臉色變得很嚴肅,「黑煙是他主動放的,可能是某種□□,有刺激性氣體……現在他們帶上防毒麵具進去了。」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等待著下一步播報,劉瑕心不在焉地嘀咕了一句,「他一定有軍隊背景……」

她搖了搖頭,不再做無謂的推理:亞當當然有軍隊背景,這一點從他給霍德安裝的炸.彈就能看出來——

「喝!」

「我去!」

連她的思路都暫時被打斷,劉瑕一下站了起來,和所有人一起不可置信地看著遠處的樓房——就在一秒鍾以前,從剛才冒出黑煙的那個窗戶裏跳出了一個人!

城隍廟這一帶多數都是老公房了,很多人家都裝有防盜窗或是遮陽頂棚,給他提供了落腳處,這道身影輕捷地跳了下來,踩著防盜窗和頂棚下落,速度之快簡直讓人難以反應,甚至有種他會就此逃脫的直覺——以他目前表現出的身手和反偵察能力,以及大部分特警都衝上樓執行抓捕的事實——

『碰』地一聲,亞當在半空中的身影忽然一滯,隨後失去平衡似的,直接往下摔落,很快就掉入圍牆下方,眾人的視野之外,大家隻能聽到連續幾聲墜地聲,一聲較沉悶的是人體,還有一聲較清脆的,則似乎是剛才撞到他的那個東西。

「呃……」沈三叔一群人不禁本能地直起身踮腳張望,彷彿這樣就能看穿圍牆,而後又希冀地把眼神投向連景雲。

「……是他。」連景雲低頭看了半天手機,才抬起頭,臉色陰晴不定的宣佈,「或者說,至少是個嫌疑極大的外國人……不過目前還不知道他是被什麼撞下來的。」

他臉色古怪地看了劉瑕一眼,「不知為什麼,我覺得這和沈欽脫不了關係……」

「我也覺得。」劉瑕相當認可——亞當落入控製,讓她,甚至是她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她現在非常想要確定他的身份,以免為他的又一重障眼法而空歡喜一場……她催促連景雲,「所以我們不妨問問他?」

「我也想……」連景雲的臉色更古怪了,他揚了揚手機,慢吞吞的說,「不過,在犯罪嫌疑人墜地後,聽說,沈先生喊了一聲『劉小姐』,然後,就那麼暈過去了……所以說……」

所有人的眼神頓時又跟著落到了劉瑕身上——即使剛才經過了綁架的驚魂一幕,又親眼目睹了一直威脅自己和戀人生命的元兇落網,甚至(有很大可能)是直接摔死人的墜樓場麵,她看起來依然是那麼的淡定——即使,即使是聽到了自己的戀人暈倒的消息,她的表情也還是沒有絲毫的改變,對著這些質疑的眼神,她甚至還不以為然地挑了挑眉毛。

「正常的應激反應。」她說,「有什麼可奇怪的地方嗎?以他一直以來的心理強度,不暈才不正常呢。」

「呃……」沈鑠一時居然被她氣勢所攝,不知怎麼答覆:這……正常嗎?

最終居然還是連景雲說出了他的心聲。「蝦米……你這,真的算是在戀愛嗎?你和他都好久沒見了,別看這又是鬧炸.彈,又是鬧綁架,可事發到現在,你們還沒見上呢,現在他又暈倒了,難道……你就真的不著急嗎?」

「他暈倒的時候被人接住了吧。」劉瑕又挑挑眉。

「嗯……被張局抱住了。」連景雲看起來也有如沈鑠般軀體縮小化的趨勢。

「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劉瑕說,她站起來拍拍手,若無其事地下了結論。

這下連沈三叔都不由露出同情之色,劉瑕眼神流轉,把所有人的表情都盡收眼底——她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但是,不擔心並不意味著不想念啊。」她說,轉身往外走去。「所以,我現在要去見我的男朋友了——有人想要阻止我嗎?」

按照常理,她現在比較應該去接受警方的調查筆錄,或者去檢查身體,看看在之前的綁架風波中受到過什麼傷害,不過——

一行人再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沈鑠聳聳肩,「我是不會阻止她……你呢?」

連景雲沉默片刻,也聳聳肩,「我現在又還不是警察……」

他快步衝上前,狗腿地說,「我開車送你去……剛好你也可以在醫院檢查一下身體!」

「我也去我也去!」非常需要沈欽好感的沈三叔也跟了上去,一群馬仔前呼後擁,「我去開車!」

「要不要順便帶一束花?」

「……」沈鑠被丟在最後,左看看右看看,空曠的工地裏就他一個人,還有呼呼的風聲,他不由害怕起來。「……等等我!」

雜亂的腳步聲響了又停,一陣引擎聲之後,工地很快又安靜了下來,就連遠處傳來的鮮血氣味,也很快就被風吹得幹幹淨淨,剛才那一幕幕緊張的戲碼,似乎並未在任何人心裏留下任何痕跡,沒能長久地影響到任何一個人的心情。

也許,這也可被視為是亞當的一種失敗——也許直到這一刻,他才被真正地宣告了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