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2 / 3)

齊謹看著他痛苦的神色,若有所思,待他喘息稍定,低聲道:“你身子骨也不好……”

聲音竟有幾分恍惚幾許悵然。

這個也字來得蹊蹺,穆子石卻知齊謹是想起了齊予沛生前體弱多病諸多磨難,怔怔看著齊謹,兩人目光一觸,心中均是一酸,卻又陡然感覺到一種默契無比的親近……能陪著自己回憶齊予沛,並懷有同樣深刻感情的,這大靖宮中隻有眼前這個人。

穆子石道:“皇上……你老了許多。”

齊謹豈止是蒼老?那身九龍朱鳥的玄色錦袍穿得空空蕩蕩,通身皆是瘦骨嶙峋的病態。隻聽他緩緩道:“赤烏台七年,冬無炭夏無席,病無醫藥事必躬親,連衣食都大為匱缺,若不是還有個貞妃做些針線問看守換取飯食,我恐怕就是個餓死的太上皇……”

說著搖了搖頭,喃喃道:“好在予沛早夭,不曾遭這些罪。”

他愛子成癡,深受囚禁之苦卻兀自替齊予沛慶幸。

穆子石膝蓋痛得厲害,仿佛骨頭一點點被磨碎了也似,頭目森森暈眩,並不曾聽清這句話,隻見齊謹神色哀傷異常,當下勉力勸道:“皇上,過去種種忘了的好……何苦一味沉湎傷身?太子殿下泉下有知,也會為皇上擔憂啊。”

話音一落,齊謹的眼神已變了,眸光像是摔破的琉璃邊緣,鋒利而憤怒。

思念本該如水草藻蔓,綿綿生長,絕不應被時光扼殺,使得予沛孤寂徘徊在塵世之外。

他穆子石,予沛親手撿回來養大,恩重如山,他竟敢如此輕鬆自得的遺忘斬斷,恍若無事的自顧大踏步遠行?

當即喝道:“穆子石,朕問你知不知罪,你為何抵死不認?”

穆子石昏昏沉沉中反應不及,隻愕然發愣。

卻聽齊謹道:“當年若非慧純太子救你於水火,視為手足,一力維護,多年栽培,你焉有今日?”

“天眷之變你帶少衝逃出宮中,明明有北陲田莊可以安身,你為何使得少衝流落賊窩,令天家蒙羞?為何在安危未明之際,又將他一人遣至塞北軍營烽靜王帳下?”

“朕既已複位,你為何不隨同皇七子回京見駕,反而擅自滯留邊塞軍中?”

“你到底意欲何為?想製住朕唯一可用的皇子?還是想輔佐雍涼作亂?”

“你莫不是真想應了那句國祚動搖諸龍相殘?”

齊謹冷冷凝視穆子石,一句比一句沉實尖銳,字字如刀如戟。

穆子石很費力的思忖良久,似乎終於聽懂,嘴角不由得綻放出雪霧一樣的模糊濕冷的笑意:“皇上,我知道了。”

複起身跪倒:“隻不過……微臣若有罪,為何得以恩賞東宮少傅之銜?皇上千裏迢迢召微臣回京,想必不單是為了給微臣定罪處斬吧?”

聲音微弱,卻有著清冷堅硬的質感:“皇上想來已有鈞裁決斷……還請明示,任何差遣,微臣萬死不辭。”

“王爺,你又走神了。”虞劍關笑道。

她穿著海棠紅的廣袖春衫,發髻上隻有一件小小的玲瓏點翠插梳,細細的手指拈著一粒白玉棋子,雙眸灼灼,近乎貪婪的凝視齊無傷。

齊無傷笑了笑,隨手取一粒棋子擱在棋盤。

虞劍關托腮笑道:“王爺,你這手倒脫靴很見巧思,隻不過……用的卻是我的白子。”

齊無傷低頭一瞧,淡淡道:“拿錯了。”

說著伸手就去換子,卻被虞劍關輕輕按在手背上:“我要這個點,你給我麼?”

齊無傷灑然一笑:“這盤棋我生機已絕,本來就輸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