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李淮,聽了也就聽了,他既對參人沒興趣,也對被人參不在乎,隻一門心思的歎氣。www103vcom
李淮擅屯田水利諸般工程,卻不擅治人掌勢,如今執管田地戶籍、賦稅俸餉等五花八門所有財政,紛繁雜亂無比,偏偏右侍郎出缺,左侍郎胡稻夥同九司之長擰成一股繩,把個戶部打理得針插不進水潑不入,一塊鐵板也似,根本不容李淮插手,隻急得他焦頭爛額恨不能致仕歸鄉。
偏偏尹知夏卻盯著他,板著臉一拱手,不情不願的說道:“恭賀東海兄。”
李淮號東海,聞言莫名其妙:“輕藤兄何意?”
尹知夏道:“太子少傅雖清貴,畢竟隻是虛銜,想來穆子石的實職,便是東海兄的左右手了……眼下戶部雖有掣肘為難,此人一到,或許就能勢若破竹。”
說著一雙細長上挑的美目冰棱一樣狠狠紮在江耀泉臉上。
他人雖調任吏部,心卻還屬於刑部,此刻見一大好人才平白掉到了戶部的地盤,而不能成為刑部的明日巨擘,實在是遺憾之至,理所當然就遷怒得意門生江耀泉——你怎麼就不懂得跟皇上說刑部缺人手?
江耀泉略懂一二,當即大腿就有些哆嗦,低頭提著袍子就尿遁了。
禮部王之易乃士林名望儒學領袖,又與胡稻有姻親之好,聽得這番議論,臉色就有些不妙,涮了涮嗓子:“早慧者未必能有大成,還是待穆少傅後年登了桂榜,先進翰林院曆練幾年,放出來辦差方是按部就班的道理。”
尹知夏點了點頭不置可否,挑出兵部的折子,內閣便議了議西州駐軍餉銀一事。
天近暮時,陰雲益重而風雪漸大,宮中廊道早早點起了絹燈。
治平宮殿外廊下,一個單薄的身影已跪了快兩個時辰,肩頭衣角,被卷入簷下的雪花染成一片銀白。
梁萬穀從溫暖如春的殿中走出,被冷風一激,情不自禁先打了個噴嚏,快步走到那人身前,低聲道:“穆大人,皇上問你可曾知罪了?”
梁萬穀昨日在重玄門被穆子石狠狠整治了一番,此刻見他受苦,心中自然快意,但梁公公畢竟是齊謹身邊的首領大太監,見識非同一般,知穆子石不是自己得罪得起的角色,也不敢落井下石,言語間不光客氣,甚至還有幾分討好的意思。
穆子石慢慢抬起頭,一雙眸子映著暈黃的燈光,影影綽綽有些譏誚之意:“微臣不知。”
梁萬穀搓了搓手,有些不安的一跺腳,細聲細氣道:“穆大人,奴婢多嘴勸您一句……皇上聖心燭照,既然讓您跪著思過,您能沒有罪過麼?您瞧這地上冷的,這大雪花兒飄的……服個軟罷!”
穆子石凍得木了,早已不覺寒冷,張開沒有半分血色的唇,聲音在風雪中如金玉琳琅:“多謝梁公公好言相勸。www103vcom”
說罷低頭垂眸,似乎打定主意跪死拉倒了。
好良言救不得該死的鬼,梁萬穀撇了撇嘴,自行回得殿中,如實回稟,齊謹卻笑了,揉了揉額頭,吩咐一旁伺候的宮人:“去傳他進來。”
梁萬穀不動聲色,心中卻在琢磨一會兒該給穆大人備下些驅寒的湯藥。
那宮人不一會兒便回來了,戰戰兢兢道:“穆大人起不來。”
梁萬穀看了看齊謹的臉色,斥道:“好蠢的東西,跪了兩個時辰能起得來?快跟小陸子一起,妥妥的把穆大人架進來!”
看穆子石了無生氣的萎頓在地,齊謹起身踱了幾步,歎道:“別跪了,坐著罷!”
又道:“你們都下去。”
梁萬穀一躬身,領著殿裏宮人們靜靜退出。
穆子石靠著椅子緩了半晌,身上終於感覺到了寒意,登時哆哆嗦嗦的抖成一團,肺腑之間卻像點著了一把幹燥的火,忍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