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舒不舒服不重要。”許橈陽站了起來,把茶幾上的煙盒裝進兜裏,他沒抬頭看任何人。“最重要是我舒不舒服,譚東城是不是她哥,對於我來講沒有什麼區別。”他頓了一下,再抬頭去看許經天。
遠遠看過去,他的臉色暗青,眸色幽幽沉沉,“從小,有很多同學都羨慕我有個軍區大院的家,可是,誰也不會想到,我有多害怕回到這個家。別人有傷痛了,會回家療傷,我有傷痛了,我得離家遠遠的。這件事一出,對我們每個人都是滅頂之災。可兒從生死門裏爬出來,不僅她,我們每個人都是,現在,我們為對方能活著而萬幸不已,我們現在來不及去討論風序良俗,道德規範,她的命比什麼都值錢。”他轉身往外走了。
“兒子,”魏敏在後麵叫他。他在玄關的地方有條不紊地換鞋。他嘴裏的話跟著那換鞋的動作沒有停,但是,他始終沒有抬頭看屋裏的那幾個人,“我聽聞有一句話,男人有多大的心胸就成就多大的事業。別在細枝末節上糾纏不休,那樣不僅鬱悶了自己,也會害了別人。”他轉身把門拉開大踏步出門了。
魏敏頓了兩秒鍾,抬腳一邊叫人一邊跟著追了出去。
門砰的一聲響,室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許經天不自在地坐在那兒。許橈陽慷慨陳詞地數落了他一頓,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給他,就沒了影子。對方臨走的那一句,男人有多大的心胸就成就多大的事業簡直讓他惱羞成怒。
四海最近這幾個月營業額直線下滑,與英美幾個大客戶的合作關係遭遇滑鐵盧,導致四海的股票跌了不少。這會兒,這麼著不落痕跡地被對方拎了出來,而且,拎這個的還是他那乳臭未幹的兒子,他心裏就又窩火又不自在了。
庭院門口,汽車的引擎聲,遠遠地漾開。隨即,魏敏眼淚汪汪地慢吞吞開門進來。看著那餐桌旁坐著的許家二老,老爺子麵無表情,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麼。許經天也一樣,臉色比那老爺子更難看。許久以來壓抑在心頭的委屈這會兒終於繃不住了。
她站立在那兒,臉色因為激動有些漲紅,聲音因為激動有些微顫,“經天,”她硬哽地喊了一嗓子,“橈陽真的是不姓許的麼?這個問題,不止他想問,我也想問了。為什麼對他那麼苛刻?兒子是回來療傷的,你沒看出來麼?他瘦了那麼多,憔悴了那麼多,為什麼不心疼他?”
她這聲音一落,就大聲哭了出來,“佳佳的事,我已經覺得夠對不起兒子了,何苦還要再逼他?”她掃眼瞥了下那沉著臉的許老爺子,索性哭的更大聲了。“我們一定要把自己的意願加到兒子的身上麼?他願意喜歡什麼人是他的自由,我們即使不同意,也沒權利反駁!”她轉身一邊哭,一邊往樓上去。
上樓的功夫,她停在樓梯間,嗚咽著沒忘激動地拋下一句。“我以後再也不聽你的了,還是那句話,隻要兒子喜歡,他找個什麼人我都接受。你不接受,我接受。”魏敏上了樓。
偌大的客廳這會兒就剩下了許經天和許老爺子兩個人。三月的空氣裏有份孤寂的冷,魏敏這幾句話將房間裏的空氣敲得有些生硬。兩個人坐在那兒,一時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小東北從廚房出來,察言觀色地看著兩個人悄聲問:“許叔,還要不要喝茶?”許經天擺擺手。
小東北轉過身,遲疑了一下,掙紮了一下,到底還是把頭轉了過來,“許叔,”她輕聲地吞吞吐吐地說:“即使你不相信那個寧可兒,可是,你,你也應該相信二哥啊!你不相信他有這個眼光麼?”她大著膽子匆匆說了一句,“反正我就特別相信二哥,隻要他選定的,我就認為錯不了。”
許經天怔了一下,看著小東北的影子匆匆閃進了廚房。廚房的門口空蕩了,黃色的燈光洄遊在那門口,有幾分蕭條和冷清。身邊,老爺幹咳幾聲,慢慢站起了身,未發一言地抬腳往樓上走。拐杖聲凝肅而沉重地在樓梯間逐漸隱退。
滿客廳一下子比剛剛更孤寂,更冷清,更沒有人煙了。燈光一室,空氣中卻是那種少有的蕭索。許經天凝定了一會兒,環顧四壁,突然有種從來沒有過的孤獨滋味就包圍了他,那是許經天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的孤獨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