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折騰,病房裏的人算是安靜了。譚東城被扶回了他自己的病房。喬風和譚俊玲跟著過去了。可兒躺在那兒,臉色還是白的。她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天花板,半晌都沒說話。許橈陽看了她一眼,隨即把她的臉扳過來,讓她看著自己。“怎麼了?為什麼不說話了?”
她大眼睛烏溜溜地瞅著他,瞅著,瞅著,她的眼珠上就開始蒙上霧氣,眼淚一滴接著一滴地往下落,他伸手幫她擦幹。“譚東城媽媽說的話你介意了?”她看著他搖搖頭。
“這個世界上,”他說:“不管多少人覺得我是廢銅爛鐵,隻要寧可兒覺得我是個寶貝,我就活的有價值。反過來,不管有多少人覺得你是廢銅爛鐵,隻要我覺得你是個寶貝,你就應該活的有價值對麼?”她泫然欲泣地凝眸看他,不說話。
他伸手去擦她的眼角。“譚東城這個人我清楚,其實他現在比你心裏不舒服,如果你想他徹底走出來,必須你先自然從容,徹底放下。”他的聲音更溫存了。“我說過。寧可兒是一棵野草,她可以被別人踩過去,但是,風一吹,人一過,她就會站起來。”
她靜靜地看著他,眼圈紅的更厲害了。“可是,”她衝他淒苦地笑了一下,“她不是踩上去的,她是連根拔的。”
他一亂,慌忙心疼地抱住了她的頭。“她沒有連根拔,”他急促連聲地說:“你的根在我這,沒那麼容易被別人拔掉的。你不能讓我所有的工作都付諸東流。”她搖搖頭,無力地抱住了他的脖子,放聲嚎啕而哭。
那一直沒說話的寧雪慢慢走過來,含淚摸住她的頭。“可兒,是媽不好,是媽對不起你。媽媽根本不應該帶你來北京。如果你留在沈陽,也許你今天早嫁人了,會過的好好的。”
“不會。”許橈陽一把移開她。他望過去的眼神熱烈了,神情激動了。“你告訴阿姨,你應該來北京,你不應該留在沈陽,如果你現在在沈陽,我們就錯開了,這輩子誰也遇不上誰。你這輩子生來就應該來北京,你根本就來晚了。你不應該十九歲的時候才來,你應該再早幾年,你應該十五歲的時候就來北京。”他搖搖頭,馬上更正。“不,你應該十歲的時候就來。”
她凝視他,眼裏泛著淚花,“你十八歲的時候會看上一個十歲的小女孩麼?”
許橈陽怔了怔,脫口說了一句:“哦,原來我比你大這麼多?”他繼而認真嚴肅地看著她。“也說不準,你還是應該十歲的時候就來,然後,讓我看著你一點點長大,我在你之前沒有填上任何人的名字,我的初戀最好也是你,那就沒陳悅什麼事了。”
可兒盯著他看,“你的初戀真的是陳悅啊!我以為是我呢?”許橈陽又怔了怔,沒想到嘴巴一溜又說錯話了。他有些發愣地瞅著她。“我說了是陳悅麼?”他皺起了眉頭,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你看,我有多蠢,我連誰是我的初戀都搞不清楚,我這個人簡直是沒救了。”
可兒默默地瞅著他,跟著歎了口好長好長的氣,然後,她伸開胳膊摟住了他的脖子,找到他脖頸的空隙處,她眼眶濕潤,喉嚨阻塞地把頭埋了過去。“我愛你,許橈陽,做我一輩子的根,如果你不在,被人拔了,我真的活不成了。”
他臉上的笑容收走了。他把下巴埋進她頭頂的發絲裏,憐惜地摩挲著她的頭頂。“不會,我會一輩子做你的根,做你的靠山,不會讓任何人拔掉它,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我要你越長越鮮活,從野草變成一棵青鬆。”
她的眼圈一熱,眼淚止不住地滾了出來。“我說過,”她低噥著:“我不再哭的,怎麼又要哭呢!”
旁邊的寧雪抹起了眼淚,悄悄退出了病房。
她抬眼看他,與他對視著。有一會兒的功夫,她沒說話,他也沒說話,語言在這時候已經多餘,千言萬語,他眼裏的東西,她全看懂了。
他們延長了彼此對視的時間,眼淚窩在眼底,她硬扛著到底沒讓那眼淚再掉出來。
蘭博基尼停在邵家大院門前,許橈陽沉著臉在駕駛座上等著,眼裏陰陰暗暗,手裏的煙頭被他的手指夾的有些變形了。
大院的門打開了,他側過頭,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從裏麵慢吞吞出來的邵佳佳,等著對方打開車門上車。他的眼光也沒收回來,眯著眼,他抽著煙,僵硬地吐著煙圈,眼睛研究審視著邵佳佳。
“幹嘛用這個眼神看我?不認識麼?”邵佳佳用眼尾倪斜了他一眼,用手指扯著腰上的袋子,漫不經心地說:“有事說事啊!沒事,我還要進屋看電視呢!廣告時間沒幾分鍾。”
許橈陽呼了一口氣出來,他狠吸了兩口煙,把煙頭拋向窗外。他眼睛黑沉沉地盯著車前窗,聲音比他想象的溫和。“佳佳,我們認識多少年了?”
邵佳佳又去擺弄著手指甲,不斷變化角度地端詳,嘴裏懶洋洋地回答。“多少年了?我二十歲的時候看見你的,你說多少年了?”
“可是,即使這麼多年了,我仍然沒有看清你,”他說:“我好像根本就不認識你呢?”“說什麼呢?”邵佳佳臉色不遜了,白了他一眼,“有話直說,我沒時間聽你這打啞謎。”他沉了一會兒,突然開口問了一句:“楊勇,你認識吧!”邵佳佳頓了一頓,“不認識。”
許橈陽笑哼了一下,眼睛上的光盯著前麵的小路。夜色將路邊的樹揉的看不見了原來的輪廓,也將他的眸子染黑了。“邵佳佳是個敢作敢為的人,既然敢做為什麼不敢承認?”
邵佳佳也去看前麵的那條小路。她的目光忽然變得深邃了。有抹怪誕的笑從她的嘴角一點點往上竄,逐漸漫延了整張臉。“那是因為你問的不夠直接,如果你問的直接,我可能就答的直接也不一定。”
“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把臉側過來了,眼睛蹙起來,黑黑的瞳仁上有兩束冷色的光。“我很好奇,為什麼我們都不知道,反而你先知道了?你怎麼會知道喬風是可兒的爸爸?”
她的笑容更開了,她快活地衝他揚了揚眉,因為對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因為自己發現了這個轟轟烈烈的結果而愉悅無比,“寧可兒和喬風長的像,你沒看出來麼?”“這個世界上長的相像的人太多。”他冷靜地問,依然緊盯著她的臉。
“我無意中看到喬風和她吃飯,喬風對她親昵的不行,加上他們長的像,寧可兒又是私生子,我就留心了。”她說的輕描淡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