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可兒半躺在那兒，左右邊各坐著許橈陽和寧雪。沙發上坐著喬風和譚東城，雅姨也在。一連幾天，可兒喝的湯水和午飯，晚飯都是雅姨從家裏做好拿回來的。其他人的用餐都由金陽做好一起送過來。她沒有親眼看見，始終不放心衛生，非要自己親自給可兒做不可。
可兒自己也吃慣了雅姨做的，有幾天了，她的胃口出奇的好，雅姨送來的東西她幾乎都吃的光光的。她吃的看上去津津有味，隻有許橈陽知道她吃的有多艱難。旁邊的人都在說話，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可兒，盯著她吃的每一口。
他們兩個誰都沒說話，但隻是互相看著，就已經晃痛了譚東城的眼睛。他想逃開，早想遠遠地逃開，可是，他就是移不開腳步。這幾天，他的胃又犯了毛病，所以，他依然每天會準時輸幾瓶液，餘下的時間，他總會有意無意地過到這邊。他可以不去想，但是，他至少還可以近距離地看著。
某些時候，有些意念人為根本控製不了。他知道，他們刻意不再他麵前有什麼親密的舉動。這種刻意，沒有逃過他的眼睛。他們做的刻意，他也刻意在他們麵前自然，刻意讓自己表現的雲淡風輕，刻意讓自己表現的似乎已經適應了這種關係的改變。
寧雪要回沈陽了。幾個孩子在場，喬風縱然有滿肚子的話要說，這會兒，也隻能說的輕描淡寫。“你回去就把你媽也接過來，”他專注地盯著她看，“這樣，你就不用兩頭跑這麼辛苦。大家——都有個照應。”
寧雪低著頭，整理衣物，把它們一一放進旅行袋裏。來的匆忙，沒有帶上什麼東西，都是過到北京這邊喬風幫她買的。喬風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沒有抬頭看他。房間裏，還有喬風的兒子譚東城。盡管幾天的相處已經讓她知道，那是一個明事理的孩子，但是，到底，她這樣的身份總是無法避免有幾分尷尬，她真的不知道如何去麵對那孩子。“我媽不一定適應這邊的環境。”她說。
“媽，”可兒側過臉來，“我也希望你和外婆搬過來。”她轉頭去看譚東城了。她的眼神溫和，語氣更溫和。“你霸占了爸三十年，我可以偶爾借爸用一下麼？”
譚東城怔怔地坐在那兒，發愣地迎視著她，喉嚨幹的要命。他費力地舔嘴唇，費力地想要笑一下，可是，他的笑容沒做出來，他的聲音也吐的很困難。“我有權利說不麼？”
她衝他抿嘴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像春日裏的桃花，遠遠地看著，都可以聞到清香。他的喉嚨更幹了，聲音更皺了。他努力想讓自己表現的瀟灑一點。“你，你不會長期想占用吧！”可兒莞爾一笑。去看喬風。“爸，有人沒意見了，你呢？你有意見麼？”
喬風一言不發地走過來，直接站到床頭，既寵愛又心酸地摸了摸可兒的頭。他的眼眶有些濕潤了，聲音也不清朗了。“對於我來講，你就是一個突然從天上掉下來的珍珠，原諒我還沒有足夠的能力適應這種狂喜。你這一聲爸爸，實在讓我慚愧，也許，你對我和東城都是一顆明珠，我相信他不僅不會和你爭寵，他也會把他的那一份給你。隻是，我們大家都要學著來適應。”他目光深刻地瞄了一眼譚東城。
後者迎視著他。他們在那一眼的對視中做了迅速的交流和溝通。譚東城心裏一疼，跟著籲了口氣出來，努力讓自己擠出一個自然輕鬆的笑容。是的，大家都要學著適應。
喬風再轉頭深情地注視著寧雪的臉。“我想，做父母的第一希望不是自己有多幸福有多舒適，他們最大的幸福是子女的，你媽媽再怎麼不適應北京的生活，她為了你的幸福也會適應。”這話說的再直接不過了，寧雪微微有點臉紅了。她猶豫著想要說話，但是，沒等她說話，就聽到了有掌聲順著門口的地方送了過來，
有個中年婦女從門邊一步一步拍著巴掌走進門來。“很好，好一副父慈女孝，恩愛無雙的畫麵。”譚俊玲笑的五官都扭曲變形了。“喬風，”她徑直過來，臉上的表情怪異，眼神怨毒，嘴邊的笑容是嘲弄而譏諷的。“很難得，我有生之年能看到這樣的畫麵。”
喬風的臉變色了。
譚東城一個驚跳，就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媽，”他大驚失色地衝過去，一把抱住她，“你怎麼來了？”也就是，這個就是喬風的太太。寧雪心裏一驚，臉也跟著變了顏色。許橈陽和可兒也緊張了，許橈陽本能的一個反應是坐到床頭的地方把可兒攬住。
譚俊玲側臉瞅著譚東城。笑容從她臉上隱去，她的臉冷冰冰的，連眸子裏都是陌生的冷。“這就是我的好兒子。”她一下下點頭，“我養育了三十多年的兒子，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幫著別人了。”“媽。”譚東城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