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怒道:“你不提這個還好,提這個我就氣!你可知道我今天一大早,管下人要了個梯子,運到將軍府的東牆邊,我就是要去看看那傅天霽長什麼樣子的!”
“怎麼樣怎麼樣?”明懿忙問。
凝霜咬著嘴唇,想起清早那幕:
她猴子般爬上將軍府牆,探頭看了半天,半個人影也不見,那時天剛蒙蒙亮,蚊蟲多,她被蚊子叮出了好幾個大包,愣是忍著不走。她就是這性子,倔起來誰也阻不了。
等到日上三竿,後院正中那廂房門終於打開,一人走了出來,她立馬將脖子抻長了想看個清楚,誰知對方突然轉頭望向她所在,她一怵,腳下一個打滑,哧溜哧溜從梯子上滑下,屁股差點摔成八瓣。
“睡到日曬三竿才起床,肯定是個懶蟲!”
去人家家裏偷窺怎麼都是個錯,屁股摔著也是自己活該,她隻好隨便找個槽點使勁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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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天子聖旨一下,到底是無從更改。
皋月十五,凝霜小姐還是“被迫”嫁到了將軍府。
婚禮極致而盛大,轟動了整個都城。那夜的將軍府,是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皓月描來雙影雁,春暖花朝彩鸞對箅。焰火開滿夜空,燈光照徹,夜明如晝。
新娘子在婆子攙扶下送入新房,端莊乖巧地坐在床沿。
婆子囑咐兩句,掩上房門便退出去了。新娘一把扯下蓋頭,從袖中摸出一包白色藥粉,揭開桌上準備喝交杯酒的酒壺,將藥粉全部倒進去,晃了晃,奸笑兩聲。
這藥粉是她找人配的,神仙喝了都得睡個三天三夜,隻要誆那傻將軍喝下,她就可以趁夜溜走。反正天下那麼大,早想去看看。
門突然響了,她趕緊收好作案工具,跑回床邊,放下蓋頭,恢複乖巧坐姿。
來人的腳步很輕,轉過屏風後,站到她麵前。她低垂的視線裏,看見那人的身影覆蓋上她紅色緞麵的嫁鞋。
她有一刹那的恍惚,這情景,好像有點眼熟?
新郎開口了,聲音醇厚中帶著嘲弄:“你還蓋著這玩意兒?”
她如被雷劈中,猛的揭開蓋頭。
墨眉斜飛入鬢,五官深邃,不就是她魂牽夢縈的那張臉?
她呆住了。
“紀......先生?”
他朝她一笑,眸色深深。
她驚疑不定語無倫次:“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裏?難道你就是傅大將軍?不對啊,這怎麼可能?你...你們是雙胞胎?”
他莞爾一笑,抬手,指尖凜凜白光,往她額頭輕輕一點。
“霜兒,讓你久等了。”
一朵霜花,自從她的額頭浮現。歲月長河倒流,回憶盡情朝她傾瀉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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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月色皎潔。
風凝霜倚在傅天霽的肩頭,恍如隔世。“多久了?”
我沉睡了多久?
怎麼會回來?
你等了我多久?......
傅天霽從身後取出一幅畫卷,交給她,說:“打開看看。”
畫卷抖開,其上一名女子持劍而立,樣貌正是她自己。
旁邊一行小篆——
“我等你,五百年花開,五百年魂聚。千年何妨,白發成霜。”
她眼眶頓時溫熱,一抬頭,他正凝望自己,目光如穿越千年,定格這一刻。
她微帶哭腔:“為什麼要費那麼大周章?直接讓我恢複記憶不就好了?”
傅天霽微笑:“因為不想錯過你的成長,又不想讓你接觸其他男子,隻好與你爹說好,隱匿身份伴在你身畔。”
“壞死了,你這個臭先生!一會將軍一會先生的,害我的屁股都摔疼了!”她小拳拳使勁錘他胸口。
傅天霽笑:“其實我早就告訴了你,是你自己沒有留意。”
風凝霜愕然片刻,“紀田賦......?傅天霽!”
傅天霽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小糊塗蛋,才想到麼?”
風凝霜正要嗆聲回去,傅天霽忽然她的雙手,深深望她道:“我一直欠你一個婚禮。你說過的,這婚禮要盛大,要所有人都知曉。所以,我才要以將軍的身份迎娶你。”
風凝霜淚光微閃,忽伸手摸了摸他長發,嗔道:“我記得你的頭發,不是這個顏色的呀。”
傅天霽笑了笑:“這一輩子,當然是要與你白首偕老了。”
他的手隨意一揮,天空下起了雪。霜雪吟唱,紛紛揚揚,若柳絮飛舞輕,似霜花凝意重。
他們執手,相互凝望,霜雪白了彼此滿頭。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