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書記載:
仲朝武德二十三年, 烈帝天機駕崩,執掌朝堂十年的皇太女天淩即位,改國號為永泰。
永泰元年十二月, 大將軍落星起兵謀反,被處死,此案牽連甚重, 一時間無數人頭落地, 朝堂內外人人自危。
永泰二年三月,天淩擢升一名天幹侍衛為後,賜名桃夭。
永泰三年三月,天淩產下一女,取名為天澤,小名婉婉。
永泰二年十月, 慈德宮, 一身粉色長衫的桃夭拿著一枝粉色的布花,輕輕搖晃著,逗著懷中的女孩。
已經五月大的孩子, 正是雪團般可愛的時候,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被那隨著男人揮動而顫動的粉色花朵吸引, 不時發出咯咯的歡笑聲。
桃夭一臉愉悅的轉頭對天淩說,“陛下, 婉婉這會正開心,您不來看看孩子?”
身著明黃色常服的女人此時正端坐案前,幾十年如一日的批改著似乎永無窮盡的奏折。
她朝其樂融融的兩人看了一眼,冷淡的搖了搖頭,“還是算了,她不喜歡朕。”
婉婉是個很乖的孩子, 基本上誰都可以抱。
可唯獨對天淩,這個孩子表現的極為抗拒。
隻要天淩一抱她,馬上就開始撕心裂肺的哭,怎麽都哄不住。
桃夭一邊繼續逗她,一邊暗想。
或許這就是孩子的靈性吧。
孩子是不會跟自己的殺母仇人親近的,即使那人是她的生身母親。
天澤不喜歡自己的母親。
雖然身邊所有人都告訴她,她應該敬愛自己的母親。
因為她的母親是仲朝至高無上的皇帝,一句話就可以決定千萬人的生死,包括她的。
但天澤還是不喜歡她。
無論自己跟那些宮女姐姐玩的多開心,隻要那個人一來,所有人就都禁了聲。
而那個女人卻總是冷著一張臉,神色淡淡的掃過所有人,好像那些跪在地上的不是自己的同類,而是可以隨意踐踏的花草。
所以天澤不喜歡她。
但作為天淩唯一的子嗣,即使她再不情願,也不得不陪著母親出席各種場合。
有時宮裏召開盛大的宴會,那些被母親寵信的大臣也會帶著自己的家眷來赴宴。
天澤看著那些跟自己一般大的女孩撲進母親的懷裏撒嬌,那麽和睦溫馨的樣子。
她卻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她撲到天淩或者桃夭懷裏的樣子。
天淩自不必說,桃夭雖是她的父親,但他整日沒個正形,天澤自然對他也生不起依賴之感。
天澤也曾期盼著天淩能對她露出哪怕一點,在意或者關心。
可是統統都沒有,天淩會給她請最好的老師,每日向老師詢問她書讀的如何,卻從不曾親自到書房來看她,哪怕一眼。
好像把她培養成合格的接班人隻是一種責任,而非出自任何其他感情。
天澤想,天淩應該也不喜歡自己。
哼,誰稀罕你的喜歡呢?
小小的女孩就這麽跟自己的母親較上了勁,她對自己冷淡自己就對她更冷淡,她不把自己放在心上,自己也絕不把她放在心上。
這一較勁,十幾年便倏忽而過。
16歲的天澤身材高大挺拔,有一雙毫無雜質的純黑色眼眸和英挺濃密的眉毛,嘴角總是帶著淡淡的笑意。
漂亮康健的女孩如同初升的暖陽,給這片冷寂的宮廷帶來了一片溫暖,卻從不灼燒任何人為代價。
直到她愛上了另一個女孩。
那是個清秀的小宮女,柔弱的像是宮牆磚縫裏剛長出的細嫩小草,卻又像是春日的清風,叫人不自覺地想要親近。
但天澤卻不敢讓母親知道這件事。
她幾乎可以想見,如果被母親知道她喜歡上了一個毫無出身的宮女,這個女孩的下場會是如何。
但少年人的愛總是轟轟烈烈,又豈是想遮掩便能遮掩的住的。
兩人三番四次的幽會,天澤固然無人敢問,但小宮女卻已經被有心人盯上。
終於東窗事發之時,天澤匆匆趕到,卻見自己心愛的姑娘已經被打的氣息奄奄,身上淺色的紗裙,已經被鮮血染紅。
向來溫和的少女目眥欲裂的擋在了自己的姑娘身前。
“誰再敢上前一步,我殺了他!”
“你要殺誰?”冷冷的女聲從門外傳來,聲量不大,但已經叫所有人都打了個寒噤,登時跪倒一片。
天澤的心中一片冰涼,卻仍是直直的站著。
天淩從朱紅色的門外走進來,身後跟著桃夭一幹人等。
君王仍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走過天澤的時候也沒有多看她一眼。
隨從搬來軟榻,天淩好整以暇的坐下,略帶倦意的問,“怎麽回事?”
立刻就有人上前交代事情經過。
而天澤始終盯著自己的母親,在她冷然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小宮女身上時。
她指向眾人的劍便立刻回轉,牢牢地架在了自己頸側。
“母上若要取她性命,女兒即刻自裁。”
在著萬分危急的時刻,天澤卻突然發現,自己其實沒有任何可以抵禦母親的東西。
所謂名利地位,所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都是天淩給她的。
但她還有自己的肉身可用,
她是仲朝唯一的皇太女。
軟榻上的女人不知是無奈還是不滿的看了她一眼,就像大人看哭鬧的孩子。“你沒有資格跟我談條件。”
天澤咬牙,寶劍在自己的頸側上劃開一個小口,“不試試怎麽知道?”
天淩歎了口氣,所有人都以為她要妥協了。
但女人隻是冷冷的看向自己倔強的女兒,“那你就死吧,你死之後,我保證她不會死,不僅不會死,還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