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聲音中的冷意讓在場的所有人不由自主的打了個顫。
天澤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母親,從女人森冷的眼神裏,她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溫情。
是的,天淩既不受人威脅,也並不在乎她的生死。
就算她死,也救不了自己的愛人。
天澤手中的劍頹然落地。
“其他人退下。”桃夭示意下人們趕緊退出去。
不多時,偌大的院子裏,便隻剩下他們四人。
天澤緩緩的跪下。
威脅無用,便隻剩下哀求。
“我求您,求您不要殺她……”
向來在母親麵前冷漠寡言的女孩,第一次如此卑微的哭求,試圖求得皇帝的仁慈。
而天淩仍是麵無表情的看著自己痛哭的女兒,淡淡道:“你不該這麽說話。”
天澤哀哀的看著她。
天淩平靜道:“你是天家的子嗣,日後要繼承這百年基業的人,怎可如此兒女情長?”
天澤從母親的語氣裏聽不到任何鬆動的可能,此時她終於絕望。
眉目漂亮的女孩慢慢直起身,冷冷的瞪著女人,最終冷笑道:“你以為,我想做你的女兒?”
但這句話,卻似乎取得了更好的效果。
天澤第一次在母親臉上看到了恍惚的神色。
但那恍惚卻不是對她的。
而是好像穿過她,落在了某個已經不存在的人身上。
但也隻是一瞬間,女人便回過神來,淡淡的看她一眼,“現在,回你的東宮去,閉門思過沒有朕的命令,不許踏出宮門一步。”
她突然錯轉的話風讓天澤愣了一瞬,卻仍是不忘自己的愛人,“那她……”
天淩閉上眼按住額頭,“你現在如果不走,朕馬上就處死她。”
天澤立刻明白了天淩的意思,戀戀不舍的看了小宮女一眼,“女兒告退。”
她剛走出院門,天淩便對桃夭說,“去找太醫,治好她的傷,留在你宮裏任用。”
在一旁侍立的男人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是,陛下。”
回到永泰殿,天淩又批了一會折子,便覺身上酸痛,她如今年歲也大了,保養再好,也終是不比從前。
腦中不自覺的閃過天澤的臉,卻又與更為悠遠的記憶重合。
時間過的可真快啊。
外麵傳來內侍的通報聲,桃夭施施然走了進來,行了個禮,“陛下,那小姑娘已經無礙了。”
“嗯。”天淩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見他不走,“還有何事?”
“也沒有什麽別的事,”桃夭笑了笑,“隻是很久沒看到您這麽心軟了。”
“……退下。”天淩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桃夭立刻行禮退下。
金碧輝煌卻又毫無人氣的大殿裏,又隻剩下她一人。
天淩放下筆,慢慢的靠在椅子上。
是的,她很久沒有這麽心軟了,上次,還是懷著天澤的時候。
天澤不過是她懷來安慰與麻痹落星的武器,在落星死後,合該拿掉的。
但她卻沒有那麽做。
或許是因為天澤的危險性遠不如她的母親。
但更重要的,應該是出於某種遺憾的彌補。
在行刑前,天淩曾想過,去見落星一麵。
但她最後沒有去,因為她清楚,如果見了落星,自己一定會心軟。
天淩的目光落在不遠處躍動著的燈火,那美麗的火焰通過精美的燈罩,灼燒著她淺灰色的瞳孔。
她的眼睛因為經年累月的長時間批改奏章已經不太能看的清楚了,她的身體虛弱,早上經常頭暈到起不了床。
而這些,除了經常給她診治的太醫外,無人知曉。
沒有其他人知道,這位端居金座,似乎如此時的仲朝一般強盛如烈日般的帝王,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
這是理所當然的。
帝王不能對人示弱,國家需要的隻有一往無前的意誌,而非孱弱不堪的身軀。
你要先把你的心挖出來,摔在地上,然後踩著萬人的屍骨,爬上那個獨一無二的寶座。
天淩望著窗外冷寂的月。
不知是不是年紀大了,她越發頻繁的想起小時候的事情。
她小時候算是個聽話的孩子,但也如此時的天澤一般,不喜歡自己的父親。
她的父親嚴厲,不近人情,甚至是殘忍。
他的臉上從來沒有笑容,他會因為宮人打碎了一盞燈就叫人把他拖出去活活打死。
她的母親出身並不好,因此在父親身體垮掉之前,並沒有人認為她有希望繼承大統。
天淩並不在意,她也不稀罕那個位置,那時她最大的願望是等長大了,帶著母親搬出宮去,做個閑散的親王。
她的母親是個沉默寡言的女人,總會望著父親朝堂的方向發呆。
“娘在想爹嗎?”年幼的天淩曾經好奇的問過。
女人隻是溫柔的撫了撫她的額發,沒有說話。
十二歲時,天淩的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從母親的死裏。
當從書房回來的天淩看到了渾身是血被兩個侍衛架著的母親,和從未曾見過的,盛怒的父親。
男人向來冰冷的臉彼時扭曲成了一隻凶殘的野獸,像是要馬上把眼前的女人撕碎。
天淩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擋在了母親麵前,仰頭望著自己的父親。
男人卻隻當她不存在,一手拿著劍,直直的指向母親。
“妄朕多年寵愛於你,你竟然如此謀害朕!”
謀害?
天淩慢慢的轉頭,望向自己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