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拍掌,示意下人拿東西過來。
腳步聲匆匆而過,下人很快拿了一個長長錦盒,打開後是一幅畫,很長,四張桌子拚起方才能盡展眼前。
吳奎伸手示意謝庭月上前一觀:「請——」
謝庭月走到桌前,立刻被畫中描繪的場麵震撼。
這是一幅飲宴圖,落筆豪氣,用色大膽,每一筆勾勒都極有靈性,細節也很豐富,畫中有主有客有朋有僕,長長畫卷揮灑,將貴人宴飲盡皆展於眼前,彷彿置身處地,正在親身經歷一般。
尤其主賓位置,主人戴著王冠,一看就身份不俗,坐在他身邊的客人隻一襲月白長衫,身上無一件貴重配飾,氣勢卻一點也不輸。他闊額劍眉,笑容朗潤,端坐姿態如鬆柏優雅,眸底卻有看遍千山的豪情,隻一側眉,一淺笑,就讓人心嚮往之!
「怦怦——怦怦——」
謝庭月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不是緊張害怕的心跳,不是麵對楚暮時的悸動,這種感覺他說不上來,總之,畫上這個人,讓他無法不在意。
「這是《棲山宴客圖》,繪的是我王宴客場麵,」吳奎指著坐在王身邊的主賓,「看,這就是你師長。」
還真把謝庭月當成陶公的徒弟了。
「陶公曾同我赤滿先王把酒言歡,有故交之誼。這買賣生意做到一定境界,是不分國家的,幹一行愛一行,你們商者的使命,骨子裏流淌著的東西,是走遍千山萬水,尋找更多的時機,做成更多的生意,外麵廣闊空間才是你的天地,安於一隅者,不配做陶公弟子,也不配為商。」吳奎眼睛放光,「陶公曾將畢生所得寫成了一本書,你是他弟子,想來是傳給了你?」
謝庭月一邊震驚,一邊消化對方話裏的意思:「做生意,當然沒國界,可這做生意的人,是有故土家國的。」
書?什麼書?在哪裏,為什麼沒聽說過?
這個問題謝庭月沒碰,吳奎也沒追問,看來是不甚重要了?
吳奎看著謝庭月,頗有些語重心長:「所以你還年輕,還沒學會斷奶呢。你看陶公,他是大安人,給大安做了很多貢獻,比如那麼多的財富和學生,但他不隻是大安人,他幫我們跟鄰國打過仗,也幫鄰國製約過你們大安的邊境蠻族……謝二,不要那麼刻板,你的歸屬並非是哪片死土,哪個國家,哪個人,而是整個天下!天下的路,你可盡去,天下的生意,你可盡做!」
幾句話說的大氣磅礴,熱血沸騰。
謝庭月心中越發堅定了之前的猜想,這使團,難不成真是為他來的!
可這也太匪夷所思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和陶公有了交情!
謝庭月心裏裝著事,借仔細看畫的機會靜靜思考,看著看著,視線突然落在角落一人身上,手指點過去:「這人……長的好怪。」
「這是我們那裏的罪奴,但凡此類,身上都人烙下烙印表明身份,沒什麼特別。」吳奎眨眨眼,笑得別有深意,「這天底下的人,說穿了都一樣,自私自利,追求享受,哪怕嘴上不說,心裏也一樣,沒有誰不想吃更好的穿更好的享受更好的,比起你們大安的偽君子,我們更加直白,大方享受可以擁有的一切,你若願意,我王絕對可以提供給你想像不到的好處。」
……
楚暮被隴青臨帶到一處花木扶疏的小徑。
為表公正,肯定要帶疑犯指認現場的麼。
隴青臨指著亂糟糟的現場,瞇眼:「太子就在此處失蹤,你還不認嗎?」
楚暮四下看一眼,卻笑了:「這就是太子失蹤的地方?」
隴青臨麵染薄怒:「你在笑什麼?這麼自信所行所為不會露餡?」
楚暮相當放鬆,比起之前,現在是真放鬆。
「太子遇刺」四個字出現,沒人能無動於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當然會緊張,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才會明白怎麼應對。
楚暮前生今世都沒見過太子,對他的所有印象來自於別人的描述,有人說太子才高闊朗,有明君之風,有人說太子心機深沉,笑裏藏刀,今日他親眼見過,方才感覺不一樣,很不一樣。
太子的確聰慧,有城府,機敏多思,大氣闊朗,卻並沒有小人行徑。太子對他的存在,好像真的不知道,卻並不抗拒,二人見麵的瞬間就猜到了什麼,決定了什麼,還隱隱透出了一些默契暗語,別人並不能察,唯他能聽懂。
唯有他楚暮,這樣的身世,這樣的腦子,才能聽懂。
他之前隻是懷疑,現在看到紛亂枝椏上掛的東西,直接篤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