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平卻沒哭,他依舊傻兮兮地笑著,一口小白牙在他的膚色和黑板的襯托下,耀眼極了。
「哭啥,哭啥,好好考,考完我帶你們一起出去玩。你們知不知道啊,我第一次帶班,你們有時候真是氣得我想放火燒了教室啊,不過話說回來,可愛的時候也真可愛。老師也謝謝你們了。」
張平朝我們笑著鞠了個躬,大家哭得更凶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對了,耿耿,新生報到那天,你是不是給大家照過一張合影?」
我點頭。
當時我也坐在這個靠窗的最後一排角落,在張平的召喚下,羞澀地站起來,從這個角度給全班照了第一張大合影。
「來來來,有始有終,我們來照最後一張合影!」
我拿著相機站起身,所以人都回過頭,一雙雙小兔子一樣的紅眼睛看向我。隻有張平依舊比著V字手勢,三年過去了,他看上去還是一個歡樂的農村青年。
「卡嚓」一聲,五班在我的相機裏定格。
再見了,高中時代。
我和餘淮一起去學校對麵的文具店買張平說的那些考試用具。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漫天霞光。
「你緊張嗎?」我問他。
餘淮搖搖頭,又點點頭。
「還是有點兒的。真希望趕快過去。」他笑著說。
我們並肩看著小街盡頭的晚霞,直到天色昏暗,路燈一盞盞亮起。
「走吧,我送你回家。」他說。
初夏的風帶來丁香的淒迷香氣。我抬眼看著前麵的男孩,時間好像悄悄回到了三年前,他也是穿著這件黑T恤,拎著我的兩兜子練習冊,一邊抱怨一邊靈活地在車流中穿梭過馬路,陪著我走上回家的路。
我們第三次在我家樓門口道別。
「等一下!」他走了兩步又轉回來,從塑料袋中掏出剛買的黑色碳素筆,說,「把袖子擼上去。」
我愣了一下,很快心領神會。
他在我的左胳膊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對號。
「還有五天才高考呢,我要洗澡怎麼辦?」
「用膠袋貼起來,防水。」
好主意,我點點頭,接過他的筆,說:「來,你的!」
他也把短袖捲上去,我照例還是先裝模作樣地紮了一針,然後畫了個大大的對號。
「加油。」
他點點頭,看著我,笑了。
「我想和你考同一個城市。」我脫口而出。
他隻是很短地訝異了一下,似乎並不是奇怪我會這樣說,而是奇怪我會說出口。
「我知道。」他說。
你知道,你知道什麼?
「耿耿,我……」餘淮十二分認真地看著我,路燈在他背後用橙色的光芒明目張膽地慫恿著。
聲音斷在晚風裏。
「算了,好好考試吧,」他認真的表情瞬間鬆動,哈哈笑著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等考完試再說吧。以後有的是機會說。」
我好像有什麼預感,心中滿是溫柔。
好,我等你。
以後有的是機會,聽你說那些沒說出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