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β、β,」我輕聲喊,「你能不能幫我去一趟英語辦公室?」
β不解地回頭:「幹嗎,你要自己往槍口上撞啊?」
「就是因為不想撞才叫你幫忙嘛,你幫我去借錄音機好不好?第三堂課就要排練了。」
「我才不要,」β的頭搖得像撥浪鼓,「我跟她也有仇,上個星期講英語卷子的時候她剛罵過我。」
沒義氣。怪不得《古惑仔》的主角不是女人,就憑這種覺悟,以後怎麼手拉手上街砍人?!
「為什麼說『也有仇』啊?」餘淮這時候在一邊插話,「你什麼時候得罪賴老師了?」
我簡單地給他講了一遍他那條差點兒害死我的短信。
「雖然我覺得上課時手機振動被抓了的確不好,不過這明顯是找你撒氣吧?」餘淮心不在焉地說。
我想了想,賴春陽最後那句:「一個兩個誰都不聽我的話」的確挺令人困惑的。
「不管是什麼原因,她上午剛罵過我,我下午絕對不會自己去送死的。你替我去吧,本來今天就是我替你去開會的,為你爭取了寶貴的複習時間,去趟英語辦公室是舉腿之勞,去嘛去嘛去嘛! 」
「懶得動。我也不喜歡賴老師。」
「我還替你去給盛淮南送筆記了呢,跑了好遠! 」
「這件事你不是應該反過來謝謝我嗎? ! 」
這倒也是。
看我沒反駁,餘淮卻瞬間黑臉了。
「死三八。」他起身就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參悟了半天,這到底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呢?
下午第三節上課鈴一打響,文瀟瀟就開始發兩首歌的簡譜和歌詞。我托著下巴發呆,看到徐延亮把賴春陽的那台寶貝錄音機拎上講台,不由得笑起來,轉身朝餘淮再次道謝。
餘淮還在刷題,沒有聽到。
拿起歌詞的時候,我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用餘光膘了瞟下筆如飛的餘淮,心中突然打起鼓來。
我不會唱歌。
這一點沒少給我媽丟臉。
我媽剛進市分行的時候,我上小學二年級。那時候我們這裏的飯店包房裏麵往往都裝有一個電視屏幕和一台笨重的卡拉OK機,想點一首歌都要拿著厚重的歌本翻半天,根據字母順序找到歌曲所對應的四位數字輸入機器。吃完就唱,或者邊吃邊唱,是我市當時較為高端的休閑方式,並培養了我市第一批中老年麥霸。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能帶孩子一起參加的聚會裏,卡拉OK就變成了家長之間攀比廝殺的鬥獸場。誰家的孩子會主持嘴巴甜堪稱小明星,誰家的孩子嗓音嘹喨賽過《小小少年》,誰家的孩子有顏色會點歌哄得全場心花兒開……
反正沒我的事兒。我跑調,又怯場,爛泥糊不上牆。這種社交場合,優秀少男少女的「飼養者」們往往能成為焦點,而我就沒給我媽長過一次臉。
我媽心比天高,我命比紙薄。
八歲的壁花小姐耿耿在一場又一場的華山論劍中學會了《南屏晚鍾》《一場遊戲一場夢》《遲來的愛》《牽掛你的人是我》等熱門歌曲, 在腦海中演唱時,她真的從沒跑過調。
很慚愧的是,心理陰暗的耿耿曾經在別的孩子載歌載舞時,偷偷把卡拉OK機上的兩個數字鍵摳了下來,不聲不響地廢掉了歌單上百分之二十的歌。
富豪海鮮大酒店的老闆,你聽我解釋一下好不好。
這兩首歌大家其實都會唱,乍一聽這一片雄渾的大合唱好像沒什麼問題,練都不用練了嘛——當然我對音樂的感覺比較差,不跑調就已經足夠讓我熱淚盈眶了。
我一直唱得很小聲。排練剛開始的時候,我被自己的不利局麵驚嚇到了,但是觀察到四周包括餘淮在內的同學都邊看歌詞邊埋頭繼續做題,我心也定了定,拿出英語練習冊,加入了一心二用的大部隊。
反正不能讓餘淮聽見我唱歌。
我用很小的聲音跟著哼哼,忽然感到了身邊餘淮的目光。
「怎麼了? 」我如臨大敵。
「……呃,你能把你的紅色水筆借我嗎? 」
「哦,」我緩了一口氣,「拿去用。」
餘淮伸手從我的筆袋裏取出筆,朝我歪著嘴笑了笑。
《黃河大合唱》唱完之後,文瀟瀟表情有些勉強:「大家唱得很好,真的很好,隻是,隻是某些部分的節奏處理得有一點問題。大家要注意,評委主要關注的也是這幾個部分,該唱幾拍就唱幾拍,不要無休止地拖音,比如第八小節,這裏有個四分之—拍的休止符,一定要收住!」
我們按照文瀟瀟的要求把這一小節又唱了好幾遍,每—遍前文瀟瀟都會不厭其煩地給大家示範那個必須要收住的停頓,但是連我都聽得出來,上一小節到底還是被我們圓潤地滑動到了下—小節。
「不對不對……」文瀟瀟臉紅了,不知道是急得還是氣得,「不能這麼唱,你們怎麼不好好聽我示範啊! 」
一直在門口站著的徐延亮忽然把黑板擦狠狠地拍在了講台桌上,一聲巨響驚起了大半個班級。
「徐延亮,你有病啊!」
在大家的聲討中,徐延亮一臉嚴肅地清了清嗓子,走下講台巡視著我們說道:「你們這樣對得起文瀟瀟付出的辛苦嗎?都把練習冊收起來!你們這樣的話咱也別練了,全體舉手錶決,隻要半數通過,我就去跟團委老師說,我們退賽!大不了五班不參加了嘛,讓全年級都知道咱們比一班、二班還重視學習,但還是考不過人家啊!」
這一番含義豐富的話顯然很有用,大家紛紛放下手中的筆,表情複雜。 徐延亮背著手走到教室後部的時候,我已經掏出相機,悄悄地把他難得的幹部姿態拍了下來。
徐延亮看到了,大手一伸堵住了我的鏡頭,比村支書麵對暗訪記者的態度還要冷酷。
「別拍側麵,顯肚子。」他解釋道。
在徐延亮的要求下,全體同學原地起立,從根源上杜絕了某些人埋頭做練習冊的可能。
但是,這沒有解決四分之一休止符剎不住閘的問題。
「比上次好了點兒,但還是停頓得不明顯,也不整齊。」文瀟瀟扶了扶 眼鏡,和徐延亮交換了一個無能為力的眼神。
「一個個唱不就得了。」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餘淮。居然是他,張口就建議單練。
文瀟瀟眼睛一亮,連忙點頭:「這個建議好!」
有種被友軍炮火轟到的痛心,瞬間淹沒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