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聽不懂呢?我問你,A、C、D哪兒對?」

「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對,不對就選對的,當然選B,還有問題嗎?」

每到這時候,餘淮就會私底下白英語老師一眼,伸長胳膊戳戳朱瑤。

不過,這種好戰友關係止步於期中考試。

因為餘淮的期中英語成績比朱瑤高了三分。

從此之後,但凡餘淮有不明白的英語題,朱瑤的反饋都是:「我也不知道。你英語比我好那麼多,你還問我?我給你講錯了怎麼辦?

如此反覆了兩三次,餘淮就再也沒有主動和朱瑤說過話。朱瑤詢問的理科題目他還會照舊幫忙解答,但是英語題目他都會捨近求遠直奔韓敘,甚至跑上樓去問林楊。

而林楊給他的答案,大多是兩個字。

「直接。」

「林楊上輩子可能是條狗。」餘淮認真地對我說。

不同於餘淮對朱瑤的不屑,我稍微能理解對方的小心翼翼。這種小家子氣固然沒風度,但也是因為內心的惶恐吧。朱瑤或許隻是另一個我,一個更努力、更聰明的耿耿,但是距離餘淮、林楊、韓敘他們,差的不是一點點。

都差在了心理。

「不對啊,我記得韓敘以前跟我說過,保送不是高三的事嗎?」簡單連忙抓住朱瑤問起來。

「聯賽又不限製年紀,少年班知道嗎?」朱瑤在和我們這樣水平的學生講話時可沒有那麼多顧忌,口氣硬邦邦的,「高一怎麼不能參加了?隻不過讓他們和高三的學生競爭,畢竟短了兩年的訓練,一般很難考到好名次,即使有保送機會,也不是非常好的學校,所以你不知道而已。」

「那幹嘛還要參加?」

朱瑤用看弱智的眼神掃了一眼簡單:

「練手。撞大運。反正沒損失。」

朱瑤講述的餘淮和韓敘他們,像是運轉在另外一條軌道上的星球。我還沒追上對數函數的馬車,他們已經在自己的邏輯裏公轉了幾個世紀。

朱瑤說完就掄起書包走了。

我和簡單各懷心事地傻站了一會兒,直到簡單跳起來:「唉?今天不是你們組掃除嗎?她憑什麼走了!」

「又不是第一次了,」我聳聳肩,「張平找她談過話也沒用的,她說過,來學校是學習的,多餘的事情誰也不能強迫她做。你能怎樣?為這種事情找她家長?」

簡單咧咧嘴:「那我幫你吧。」

我朝簡單感激地笑笑,也沒推辭。

我覺得我和簡單這樣的學生才是真正的好孩子——隻是我們都好在了「不重要」的方麵。

我到家的時候,發現今天在廚房做飯的是我爸。小林帆告訴我,今天因為有一所初中的學生中午集體食物中毒了,所以齊阿姨她們要加班到很晚才會回來。

我倆正在說話,廚房的門開了,我爸探頭出來,見到我,竟然有點兒不好意思。

嗬嗬,這種態度就對了。

「回來啦?把校服脫了,洗個手,馬上吃飯了。」

我忍住笑,冷若冰霜地點點頭,臉上是單親家庭孤僻受傷的少女的常用表情。

我爸果然更尷尬了,趕緊縮回頭進了廚房。

小林帆正趴在客廳的茶幾上寫作業,抬頭朝我眨了眨眼,把我搞蒙了。

「姐姐,」他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對我說,「耿叔叔接我放學的時候,我跟他說,你昨天好晚才回來,是哭著回家的。」

然後,他朝我比了一個「OK」的手勢。

哪兒跟哪兒啊?

他看我還沒開竅,有點兒不耐煩地又補充了一句:「你不是沒考好嗎?這樣他就不敢罵你啦!」

我幹笑了兩聲,隻好對他感激地點頭:。謝謝……」

「不客氣,」他擺擺手,「我們剛出成績,我也沒考好。」

然後就目光炯炯地盯著我。

我哭笑不得,隻好大義凜然地一揮手:「包在我身上,姐罩著你。」

小林帆滿意地點了點頭。

我就知道,這個三年級的熊孩子沒我想像的那麼乖。

吃完晚飯,小林帆在自己的房間做作業,我則攤開了《王後雄》,開始艱難地回憶跟我擦肩而過的指數函數。

餘淮說過,如果我能一直都考得特別差,遲早能習慣。

可我不想習慣。

在他為了臉皮薄的我朝張峰大喊「老師我聽不懂你重講一遍好嗎」的時候,我曾經油然而生一種依賴感,好像那些層層包裹無法拆解的函數符號、斜坡上摩擦力永遠為零的小滑塊、一會幾溶於水一會兒不溶於水的讓人不知道它到底想幹嗎的化學物質,總有一天都能在他的麵前迎刃而解,我也會連帶著ˍ起看清楚每本教材背後的玄機。

就像我小時候常常跑到家附近的租書屋去租機器貓看(後來我才知道人家叫哆啦A夢),並且連帶著看藤子不二雄的叮噹貓、宇宙貓都看了個遍,一度堅定地認為自己有一天肯定會嫁給機器貓,每天上學前放學後都檢查一遍自家抽屜是不是連著時光機。

夢想還是實現了一部分的。

我是說,我變成了大雄。

每天流著淚把零分考捲往地裏埋的大雄。

我以為我旁邊那個人是機器貓,可他今天對我說,指數函數你都弄不明白,對數函數也就算了吧。

誰都隻能靠自己。我的機器貓馬上要坐一台名為奧林匹克聯賽的時光機,回到22世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