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3 / 3)

關元鶴本就是帶兵之人,常年養成的警覺習慣,一點動靜不管是再沈的夢也會醒來。方才慧安腳步雖輕,可她剛入書房他便醒來了,隻覺極累,未曾睜開眼睛,倒不想慧安剛在身邊坐下,氣息便就不穩,他睜開眼果就見她眼睛紅紅的、懸淚欲滴。

而慧安聽關元鶴聲音中帶著責怪和無奈,卻勉強壓下眼淚,笑著道: “大師說孕婦承載了腹中孩兒的喜怒哀樂,容易情緒變動,許是咱們的孩子瞧他父親如此勞累心疼了,借母親的眼睛想讓他的爹爹知道他在關心著你呢。”

關元鶴聞言失笑,將慧安攬在懷中帶著她一並躺在了床上,兩人的手十指相扣,慧安趴在關元鶴的胸前閉著眼睛,半晌無語,風過帶起窗邊書案上未曾合上的書冊,書頁翻動著,唰唰作響,聽著那聲音,感受著關元鶴沈穩有力的心跳,慧安隻覺所有的東西都在他溫暖的懷中化做一片輕鴻,隻餘熟悉的安甯於祥和。

過了許久,慧安才輕聲道:“崔氏說老爺情形不大好,想要見你一麵……”感受到身下軀體微微僵了下,慧安不覺擡起身子瞧著關元鶴,道:“去看看他吧,懷恩大師說他是心病,老爺年齡大了,經不住病痛。”

慧安本不欲強勸關元鶴,隻因在她心中都不曾原諒關白澤,生出了恨意,更何況關元鶴?可若關白澤真就這麽去了,她隻恐關元鶴真會一生背負著這恨和憾,她不想他如此。

言罷見關元鶴抿著唇不吱聲,慧安歎了一聲又伏在他的胸口,徐徐道:“你知道嗎?那日瞧著那木雅癲狂的神情,有那麽一刻我竟不恨她了,隻覺著她是那麽的可憐,這二十多年來生不如死,背負著仇恨如同行屍走內一般活著,最後仇報沒報了且不論,卻將自己弄得人模鬼樣,倒不如當年一頭撞死隨了她那夫婿去了來的幹淨……當年初知母親的死是孫熙祥一手所爲,我心中的恨不亞於你,自那之後一心便想爲母親報仇,恨不能手刃了他,我一步步最後終是如願得償,令到孫熙祥身敗名裂,慘死他鄉,可我卻一點都不高興,若非遇到了你,怕是連活著爲何都弄不清楚。如今有了你,有了腹中的孩兒,我隻覺曾經那些刻骨銘心的怨恨都不過是浮雲罷了,在歲月在寬懷的愛中顯得那樣的微不足道。堪破、寬容、憐憫、放下、方得自在,我說這些不是想勸你如何,你不願原諒老爺我便陪你一起,我隻是不想你不自在,不想你背負著他犯下的錯誤來折磨你自己……去瞧瞧他吧,若是真就此錯過,定會抱憾一生的。”

關元鶴聞言卻仍舊未語,隻是輕輕地拍了下慧安的背,慧安也不再多言,當她以爲關元鶴不會再開口時候,卻聽他輕聲道:“他若真就此死了,到了地下也算有臉麵對我母親,我便不再怨恨於他。”

慧安聞言一驚,擡眸去見關元鶴,卻見他的唇角帶著一絲譏誚的冷笑,慧安禁不住蹙起了眉,感受到她的擔憂,關元鶴便睜開眼睛和緩一笑,拍撫著她的背,又道:“放心吧,他死不了……”

慧安聞言見關元鶴麵色不好,顯是不想再提關白澤,便未再說話,隻靠在他的肩頭,將身子往他懷中又鑽了鑽。

關元鶴抱緊她,目光瞧向遠處,卻是清冷一片。

前日他將蓉姨娘在府外的人手盡數搜了出來,多數都是當年跟著她到京一起隱姓理名的南螢人,昨日夜裏他令關榮將這些人連帶著蓉姨娘盡數都帶去扔給了趙大鴻,今兒崔氏便來請他去祥瑞院說關白澤快不行了。

東征軍中有十八種醋刑,任何一種都能叫人生不如死,趙大鴻先前在東征軍時掌的便是酷刑,關白澤怕是擔心趙大鴻一個不留神將那些南螢人都折騰死,沒了這些南螢人,他的算盤便打不響了。

笑話,若關白澤真能就這般被氣死,他倒真就看錯了他了,來日倒願在他墳頭磕上三個響頭。

這日關元鶴一直守在慧安身邊,到夜幕降臨,終究也未往祥瑞院一去,既他說關白澤不會死,慧安便也不再念叨此事,兩人早早安睡,一夜無話,翌日清晨,兩人用過膳關元鶴陪著慧安在小花園中散了會子步,方嬤嬤便匆匆而來,說是文景心來了。

慧安心中一喜,關元鶴見她目光晶亮,不覺也有了笑意,道:“我出去一趟,晚上陪你用膳。”

慧安點頭,他便大步而去。慧安扶著方嬤嬤的手回到棋風院時文景心竟等在院門口,正翹首以盼,見到她過來,當即便提起裙子奔了過來,卻是拉住慧安的手哭的淚水漣漣。

慧安忙勸著道:“行了行了,這兩日我這心裏本就不好受,還指著你來哄哄我呢,你倒又是鼻涕又是淚的,竟叫人揪心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嘛,快莫哭了!”

關府出事,文景心自也聽說了慧安險些小産一事,這些天一直擔著心,坐立難安,隻關府管家將各府的拜帖都擋了,她也恐影響了慧安安胎,便一直忍著沒來瞧她。隻慧安卻也叫冬兒跑過一次鼎北王府,送了平安信兒,可便是如此,文景心一見著慧安,眼見著幾日功夫她竟瘦了一圈般,眼淚便還是落了下來。

方嬤嬤便也勸著道:“文姑娘快莫哭了,這些日老奴見多了金豆子,可是吃不消了啊。”

文景心聞言這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複又急切地瞧了瞧慧安的肚子,拉著她的手問道:“到底怎麽回事?如今可是好了?”

慧安沖她安撫的笑了下,道:“我們進去說,我定事無巨細都告訴你。”

這些日來她的心頭也似壓著東西,也確實需要傾訴,慧安說著拉了文景心一道進了屋,一說話竟就是半個上午,午膳關元鶴不回來,文景心便留在了棋風院。

用了膳,移步花廳,慧安才來得及問她汪楊鬆的事。

汪楊鬆早已到了京城,隻這些天慧安也無暇顧及,倒是童氏日日到關府來探她,因最近童氏正在忙著替沈童提親,免不了提起成國公府,便也提起過汪楊鬆兩次。

文景心聽慧安問起汪楊鬆,麵上卻悶過黯然,道:“我還未曾見到他呢,這些天母親身子不好,我也不好總往外頭跑,那日楊府老太君生辰,他倒是去了,隻我陪母親過去時偏他剛走,便錯過了……”

汪楊鬆回來本就是公務在身,在京停不長久,偏兩人如今還是這種狀態,慧安心中不覺替文景心著急,隻是如今她又出不得府……慧安蹙了下眉,接著卻道:“汪二公子到底也算文軒的下屬,過兩日必定是要來評訪的,這樣吧,你有什麽話便告訴我,到時候我央文軒讓我見他一麵。”

文景心聞言麵上一紅,接著卻又打趣的瞧向慧安,一臉的戲謔,慧安這才發覺不知不覺竟是叫了關元鶴的表字,一時也麵色漲紅,文景心見她羞了,便未再多難爲她,隻掩嘴笑了笑,這才拉著慧安的手,道:“瞧著你這般幸福,我便什麽心都放下了,這孩子有如是恩愛的父母,定然也會健康成長,萬不會舍棄你們的。”

慧安聽她寬慰自己,瞧著她清亮的眼眸,卻深信她的話,笑著重重點了點頭,文景心這才垂下眼瞼,似沈思了下,接著從懷中摸出一方帕子來,遞給慧安,道:“來日你見了他,隻將這帕子叫他瞧見,帶我留意他的神情便是。”

文景心言罷,麵上浮起紅暈來,慧安挑了挑眉,接過那帕子瞧了瞧,卻也不知其中端倪,不覺細細地道:“鬼丫頭,神神秘秘的。”

這日文景心走後,關元鶴卻還是遲遲未回,眼見著天色漸沈,慧安不由有些擔憂。連日來他幾乎抽出了所有時間陪伴著她,便是蓉姨娘殘餘勢力也都是坐在書房中吩咐關榮去辦的,今日這般一去便是半日,卻是不太正常。

慧安眼見晚膳時間已經過了,在屋中繞了兩圈,終是坐不住,喚道:“冬兒!”片刻冬兒應聲而入,慧安沖口便問道:“關榮這會子在哪兒?”

冬兒聞言一愣,接著麵上微微發紅,隻她見慧安麵色嚴肅,便也不敢耽擱,忙道:“在府中呢……”

慧安蹙眉,道:“去把他叫來,我有話要問。”見冬兒應聲轉身,慧安才又道:“你和他的事準備怎麽辦?”

冬兒腳步登時頓住,辨不明慧安這話是何意思,心中忐忑,諾諾地回頭去瞧卻見慧安正一臉戲謔地盯著自己,冬兒的麵色不覺唰的一下紅透了,跺了跺腳,道:“什麽怎麽辦,枉奴婢們這些天爲少奶奶擔足了心,少奶奶這會子倒是來尋奴婢開心了!”

慧安見她轉身欲走,不覺笑著上前一步拉了她在桌邊坐下,道:“你年紀也不小了,那關榮今年也有二十二三了吧?既是有意,便該早早定下,沒得白耽誤歲月的道理!你能遇到一個真心疼你的,我替你高興還來不及呢,也別舍不得,你瞧夏兒如今幫我料理著南方馬場,雖是多半年都見不上麵,但平日寫寫信也是趣事,卻是幫了我大忙了。哪裏像你們幾個沒出息,竟知道守在我跟前兒,端茶倒水,這些活兒卻是誰都幹的了的,真真白養著你們,功勞還不及夏兒十分之一呢。”

冬兒自知慧安後頭那話都是玩笑,隻爲勸她嫁人,她麵色愈發紅,眼眶卻也跟著紅了,嘟嘴道:“冬兒舍不得離開姑娘。”

慧安見她這般拍著她的手,笑道:“以前隻當你們四個裏頭,你雖不及春兒沈穩,但也比秋兒要強的多,如今一瞧竟和秋兒一個德行,回來你也甭總取笑秋兒了,姑娘我便頭一個不依!”

冬兒不覺笑著嗔了慧安一眼,慧安又玩笑幾句,這才道:“莫再耽擱了,便是你不急,人家關榮卻也老大不小了!老太君的身子……若是不好了,便又要拖上兩年,昨兒我去福德院請安,薑嬤嬤說老太君欲在入冬將巧萍姑娘嫁出去,春兒和秋兒兩個倔驢我管不了,卻琢磨著不若將你和關榮的親事也一並辦了。近來府上太沈悶,也算是添個彩兒,讓少奶奶我也沾沾你的光,沖沖喜,你說可好?你若點頭,我便讓爺尋關榮說話,待你們成親,便在玄北門右屯營中給關榮謀個差事,你隻還回我身邊做個管事娘子便是。”

冬兒聞言豈能不知慧安這都是處心積慮地在爲她打算,央關元鶴給關榮謀差事,是叫關榮感念她這個娘子,隻謀在玄北門右屯營,卻是因爲東征軍自東薑滅國之後,賢康帝抽調了一部分精銳便組建了這玄北門右屯營,這裏的將士們對關元鶴都極爲敬重,來日便是他有了出息,成了官身,隻要她還在慧安身邊伺候著,關榮在玄北門右屯營想要前程,便永遠會顧及著她這個娘子,不敢隨意欺辱……冬兒心中發熱,眼淚顆顆墜落,慧安搖頭一笑,拿帕子給她揩了淚,這才道:“快莫哭了,一會子關榮見了,還以爲我欺負你呢。快去將人尋來吧。”

慧安對她的好,冬兒都記在心上,言語的道謝太過蒼白,她便也不說,隻抹了淚,點了點頭便快步出了屋。

沒片刻關榮跟著冬兒進來,慧安問道:“可知你們爺去哪兒了?”

關榮聞言便道:“昨兒爺將南螢人丟到了趙統領在城西的園子裏,今早上關興來報,說是那在棲霞寺藏身多年的僧人捉到了。因之前爺便交代過,捉了人便直接送去趙爺的園子,便未往府裏帶。奴才得信兒時,爺正陪夫人用膳,便未敢打攪,夫人回屋時奴才將這事稟了,爺出門未叫奴才跟著,卻往西邊去了,奴才想著大概是去了趙爺的園子。”

慧安聽罷心中便有些擔憂,那日因見了蓉姨娘的慘狀,聞了血腥味,回到棋風院慧安便吐了一場,關元鶴憂心不已,便今她不再過問蓉姨娘之事,慧安也知如今身子經不起折騰,便應下了,隻是如今聽關元鶴獨自去見那些曾傷害過她的人,慧安還是恐他一時激憤再傷到自己。

尤其這些天關元鶴一直都陪著她,如今遲遲不歸,慧安心中越發不安,隻沈默了一會便道:“去備車,莫要驚動人,你隨我出府一趟。”

一炷香後一輛馬車緩緩自關府角門駛出,直奔西市而去。

慧安坐在車中扶著冬兒的手,閉著眼睛假寐,關榮似恐顛簸到慧安,一路行的極爲小心謹慎,待到達城西的趙府時已是夜幕微沈。

關榮敲開了門,慧安這才緩步下了車,剛進府沒走兩步,便有一五大三粗的漢子快步而來,一身的黑袍,長著大胡子,遠遠一瞧分不清哪是身子哪裏是臉。

慧安不覺站定,轉瞬間那人已到了近前,一雙銅鈴般的眼睛熠熠發光,卻是蓄滿了擔憂和焦慮,在慧安兩步開外便揚著洪鍾般的聲音道:“嫂嫂可巧來了,我正要叫人去請你呢,趕緊地去瞧瞧將軍吧,格老子的,俺啥酷刑沒見過,自個兒也是個狠的,可也沒見過這麽……滲人的,嫂子趕緊的將將軍自刑房拉出來吧,老子怎麽覺著味兒不對,聽著那裏頭的聲音毛骨悚然的,倒像是刀割鞭打的都烙在了將軍自己身上一般,老子這心裏直發毛啊慧安是見過這趙大鴻的,當年在街頭和汪楊鬆搶那東薑國王的便是他,當時便知他是個粗人,故而對趙大鴻顛三倒四的言語也不計較。心中卻因他的話爲之一揪,忙快步跟著趙大鴻往那刑房而去,她尚未到便聽到裏頭發出一陣慘叫之聲,那聲音已嚴重扭曲,倒似夜裏被風吹得變了音的淒厲貓叫聲般,登時便叫她渾身毛骨悚然。

慧安不覺停住腳步,蹙緊了眉,趙大鴻卻是一愣,接著便道:“嫂子可是害怕血腥,那俺去喊一聲!”

慧安聞言擡手止住他,卻也未曾挪步,又聽了兩聲,麵色不覺有些發白,卻是問道:“他……今兒一直這般?”

趙大鴻卻道:“將軍開始好好的,隻叫虎子幾個動手,站在一邊漫不經心地瞧著,隻後來審到那棲霞寺的和尚,卻不知怎的,就將俺們都趕了出來,接著便有些不對勁,俺從未見將軍這麽折磨過一個人,那東征軍十八般酷刑,任一個便能叫鐵漢喊爹喊娘,將軍竟是生生把持著力道在那光頭身上用了七八種了,瞧的俺著心裏怎就涼颼颼的。”

慧安聞言不覺狠狠咬了下唇,這才抵住心頭的那一抽。棲霞寺的和尚,除了和五色花有關,便隻有多年前那一夜,顧舒雲被一個和尚侮辱……若隻是五色花,關元鶴沒必要令趙大鴻他們都出來,那和尚……慧安想著隻覺眼前有些發黑,聽著那刑房中還在傳出的慘叫聲,隻覺著片片似也淩遲在她的心頭,他那樣的恨,這般瘋枉而偏激地折磨那人,那人多久未亡,他的心便也隨著折磨多久。慧安怎能不心疼,怎能不感同身受。

她渾吸了一口氣,這才瞥向趙大鴻,卻是一個揮手,幹淨利落地便抽出了他腰間掛著的大刀,一隻手拎著便快步向別房走去,推開門一股血腥之味撲麵而來,濃得令慧安有瞬間的暈眩。

“滾!”屋中響起關元鶴嘶啞的聲音,慧安凝眸望去,屋中光線極黯,她隻能瞧見他沈冷而充斥著煞氣的背影,慧安握著大刀的手不覺一抖,接著才道:“是我……”

關元鶴聞言身子猛然一僵,卻沒有動作,隻是握在手中的鐵鞭卻微微顫了下,待聽到腳步聲接近,他才緩鍰轉過身來。

慧安卻未曾瞧他,隻逼視著那被綁縛在刑具上已血肉模糊根本瞧不清是什麽東西的紅影上,她步伐不停,直接越過關元鶴向那血肉模糊的人團而去,手提刀落,隨著大刀的寒光在暗色中一閃,一個東西悶聲落地,在冰冷的青石麵上滾了兩滾。

關元鶴一直盯著慧安,隻覺那頭顱滾動的聲音似直鑽入了他的心中,她那決絕幹脆的動作,也似將心頭緊繃的那根楚痛的弦隔斷了,令他整個人驀然有些無處著落,手中的鐵鞭隨之咣當一聲落在了地上。

而慧安已是扔掉了刀,轉身走向關元鶴,她的目光是那麽的明亮,充滿了憐惜和悲憫,她的唇角帶著溫柔又靜美的笑意,仿似瞧著他,縱使置身這滿是血汙的牢房也是春暖花開一般。

她在他身前站定,就那麽靜靜地瞧著他,嫣然一笑,一雙眸子亮過最璀璨的星光,隻啓口道:“我們回家好嗎?我不喜歡這裏呢……”

關元鶴聞言眼眶便有些濕潤,他隻覺一顆心似是自寒冬一下子到了夏天,暖的他的眼眶終究被潮氣潤過,蕩起了漣漪。慧安卻隻不察一般,牽了他的手,再次盈盈而笑,嬌美的聲音滑過耳畔,她說“文軒,我們回去好不好,我困了,要抱著你才能睡的著啊……”

關元鶴聞言偏了偏頭,心中一陣的酸楚,一陣的釋然,唇顫了顫,最後隻道: “好,我們回家。”

一句再尋常不過的回家,卻是叫慧安淚盈於睫。十指緊握,並肩而出,一陣寒風吹過帶來新鮮的空氣,關元鶴卻覺那風似也吹走了多年來心頭住著的瘋魔,整個人變得坦然坦蕩了起來。

這日夜,待慧安沈沈睡去,關元鶴卻起了身,悄步出了房,直住祥瑞院而去。祥瑞院已經落鎖,他也不喚人便直接越牆而入,往上房而去。

張媽媽守在正房門外,正依著廊柱打盹兒,聽聞腳步聲竟瞧見關元鶴大步而來,她一愣之下忙福了個身便掀開門簾沖了進去,稟道:“老爺,夫人,三少爺來了,三少爺來了!”

崔氏正伏在床邊,聞言忙站了起來,關白澤卻也睜開了眼睛,連日來灰暗的目光總算閃出了一絲光亮。

他示意崔氏將他扶起來,崔氏剛剛上前,關元鶴卻已進了屋,目光沈冷地盯著關白澤卻是未曾說話。

崔氏扶了關白澤欲托起他的身子,隻無奈她這些時日也體力不濟,竟是一時沒能扶起關白澤來,張媽媽眼見關元鶴隻冷眼瞧著,半分要上前幫忙的意思都沒有,便忙湊上前去,幫著崔氏將關白澤扶坐了起來。

關白澤已經氣喘籲籲,瞧著隻這些動作竟是已費勁了全身力氣,他舒了口氣,這才瞧向崔氏,道:“你們先出去吧。”

崔氏聞言不放心地瞧了關元鶴一眼,這才帶著張媽媽一起退了出去。兩人出去,關元鶴卻也不待關白澤開口,便道:“折子呢?”

關白澤見他這種態度,麵色變得有些難堪,神情幾變,最後卻是目露哀求的瞧著關元鶴,咳聲道:“我總歸是你父親,你便……便不能聽我說兩句話?”

關元鶴聞言卻隻挑了下唇,譏笑道:“你若有話便好好想想,留著將來去給母親說吧,對我,不必了!”

他的話令關白澤更加劇烈地咳了起來,關元鶴冷眼瞧著,見關白澤麵色慘白,似隨時會咳出血來送了命般,到底沒忍住,沈聲道:“你若想現下就死,大可再多說兩句,我聽著便是!”

關白澤這才麵色漸緩,心中升起一絲暖意和觸痛來,心道,罷了,愧疚,悔恨,抱歉的話到底什麽用都不抵……何必多言叫人生惡呢。今兒他肯來,已是說明還念著關府,便是還當自己是姓關的,這樣已是難得了……關白澤想著,顫著手自枕下摸出一封早擬好的折子遞給關元鶴。關元鶴接過,連看都不曾多看關白澤一眼便轉身大步出了屋。

翌日,被賢康帝勒令在家思過的東亭侯卻於早朝時在通安門前跪求麵聖,賢康帝允其金殿麵聖,他卻隻代父呈上了一封奏折,卻是請辭告老的折子,一時間朝野震動。

與此同時,關府二老爺押著一名女子入了安風府街,狀告蓉姨娘謀害關府數條人命,一路引得百姓爭相奔告,轟動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