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
早就習慣了大天使的虛張聲勢嚇唬人,小惡魔一點都不害怕,立刻得意地仰起頭,信心十足地挺起胸膛:「你不會凶我的,你都從來沒凶過我!」
「不,我——」
迎上小傢夥滿是信賴的清澈眸光,以諾心口忽然微縮,下意識收緊了手臂,眼裏的笑意也一分分淡了下來。
他到現在其實都不清楚,小惡魔的記憶究竟恢復到了哪一步,是不是記得自己親手用淨化的聖光擊中了他的胸口,是不是記得那個時候有多疼,有多冷,有多難過。
他也不敢去弄清楚。
小惡魔安靜地坐在他懷裏,望著大天使忽然暗淡下來的眸光,抬手摸了摸他的眉眼,忽然主動靠進他懷裏,語氣溫溫軟軟:「不要難過了……」
以諾抬手擁住懷裏依然單薄的小傢夥,輕輕拍撫著,卻不知道安撫得究竟是誰的心緒。他到現在都不知道那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陰謀,為什麼神會告訴他小傢夥被路西法扔進了地獄的深淵裂縫,為什麼他悲憤至極出手報復的時候,居然會親手傷了自己下定過決心要保護一輩子的孩子。
他要弄清楚,所以他要帶著唐棠回到天堂去,如果神不能給他一個足夠合理的答覆,他這一輩子也許都不會再踏入天堂一步。
天使的一輩子,實在是個很漫長的時間單位了。
細碎的吻雨點似的落下去,落在小惡魔清秀的眉眼上,汲取著那樣近乎救贖的清亮眸光。
冰冷的液體安靜地打在臉頰上,叫小惡魔的眼睫有些不安地翕動著,抬手抱住忽然難過起來的大天使。想要勸他不要再傷心,卻又生怕自己不小心再說錯了話,隻好學著對方的樣子,抬起手把大天使抱在懷裏,耐心地一下下拍撫著。
力道放得柔軟又小心,幾乎可以直接觸碰到藏在最心底的鮮血淋漓。
以諾不捨得放手,一下下輕吻著他,感受著小傢夥鮮活的溫度和蓬勃的生機,微微急促的呼吸打在臉頰上,終於把心底封存的惡念重新壓製下去,擁著小惡魔閉上了眼睛。
有些事情,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還是不是能夠彌補。
「以諾……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小惡魔乖乖縮在他懷裏,等了好一會兒不見他再有什麼動作,才壯著膽子扯了扯他的袖口,猶豫著仰起目光。
心口驀地一跳,以諾立刻望過去,迎上那雙眼睛裏的猶豫糾結,心裏居然莫名隱隱緊張:「什麼事?」
迎上大天使瞬間投注過來的目光,小惡魔抿了抿唇,還是抬手指了指一旁的鐵鍋:「雞湯要糊了,我都聞見味道了……」
以諾臉色一變,匆匆忙忙轉回身往鍋裏一望,連忙把懷裏的小惡魔戳在了旁邊,抄起勺子撲了過去。
湯已經燉熟了好一會兒,要不是小傢夥提醒,恐怕真要有直接燒幹的架勢。忘了正事的大天使難得的手忙腳亂了一回,添水加料嚐味燒火,叫蹲在邊上的小惡魔忍不住彎起了眉眼,高高興興地幸災樂禍:「天使大人也有做不好的事!」
「噓——這種事不能對別人說,回家我給你天天做好吃的。」
以諾啞然苦笑,朝小惡魔比劃了個手勢,熟練地開著條件誘惑著好說話的小傢夥。好容易哄得唐棠滿意點頭,眼裏才多了些無奈清淺的笑意,抬手捏了捏他的臉頰:「以後不要這麼叫我了,就叫我以諾,我喜歡聽你叫我的名字。」
「以諾!」
小惡魔也沒在意過這些區別,痛痛快快地改回了原本的稱呼,脆生生地叫了一句。終於叫大天使的神色和緩下來,淺笑著把人攏過來,低頭輕吻了下他的額頭:「真乖,準備吃飯。」
過分沉湎於曾經的陰影當然是不可取的,今天的傷感來得有些不合時宜,從近乎黑化的情緒中脫離出來,就叫大天使隱隱覺出了些不對。
誰都會有惡念,天使也一樣。當天使的惡念過於嚴重的時候,最先的反應就是翅膀會瘋狂地掉羽毛,直到羽毛掉禿,骨架轉為漆黑鋒利,接下來才是光環崩解和長出頂角來。
可惜他現在連對正常的翅膀都打不開,也沒辦法快捷地發現自己究竟是不是禿了……
這個念頭在腦海裏一閃即逝,以諾心中忽然生出些警惕,隱約猜到了路西法的真實意圖。
無憂無慮的小惡魔自然不知道他心裏都在想些什麼,高高興興地抱著碗往外盛湯,裝了滿滿一碗就塞進了大天使的手裏:「一起吃!」
看著碗裏滿滿噹噹的雞肉和蘑菇,以諾啞然輕笑,也不忍心拒絕小傢夥的好意。柔聲道了句謝,把小惡魔的碗也替他盛滿,喝了一口鮮美的肉湯,滿意地點點頭:「蘑菇味道很好,要不是有它在,這鍋湯估計就救不回來了。」
被表揚了的小惡魔目光立刻亮起來,眉眼高興得完成了一道月牙,滿足地抱著碗小口小口地喝著湯,好奇地湊到大天使身旁:「神長得什麼樣子,凶嗎?是白鬍子老爺爺嗎?」
「有時候是,通常他在人間的時候,會比較著重傾向於成熟穩重的扮相。」
以諾笑著點點頭,耐心地迎上小惡魔晶晶亮亮的目光:「在天界,他一般會以看不出年齡的中年人形象出現,但並不算凶——他雖然素來不大靠譜,脾氣還是很好的。」
事實上,天堂裏的天使脾氣大都不錯,以加百列和米迦勒為核心的天使長也普遍溫和仁慈,要說脾氣最不好的,隻怕還要數負責日常挑起聖戰的書記官梅塔特隆了。
以諾當然不會給小傢夥普及這些無聊且毫無意義的東西,簡單的一語略過,就把小惡魔攏進了懷裏,替他耐心地理了理衣領:「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