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來的時候要開迎新會。別的大學都是老生爲新生接風,S大照規矩卻是新人湊錢來孝敬本係的學長們。

大部分人都不甘不願地交了錢,也有少數幾個脾氣硬拳頭硬的不予理睬。莊維就是其中一個。

素來槍打出頭鳥,學長們殺雞儆猴,沒過多久莊維就被整了。雖然曲同秋這樣狗腿地趕緊交錢息事寧人的,日後難免也要被整。但對窩囊廢的整法,和對硬骨頭的整法,是很不同的。

莊維先是遭到一些刁難,他性格又剛硬,有些迂腐的味道,死活不肯低頭,嘴巴也壞,而後就變成被孤立,再接著就開始挨打了。

越是被整,他越倔強,於是就被整得更慘,傷都帶到臉上來了。

他原本就沒什麽人緣可言,一旦變成修理的物件,就跟顆炸彈沒兩樣,不用刻意孤立,也沒什麽人敢和他親近了,見了他就繞著走,免得別人要教訓他的時候會殃及池魚。

跟莊維殊途同歸的是曲同秋。

曲同秋因爲太識相,太軟骨頭,成了學生幫派裏上上下下的「寵兒」,無論是當出氣筒還是被差遣跑腿,都少不了他的份,因而也沒什麽朋友。

按理他和莊維兩個倒楣蛋是該惺惺相惜才是,怎奈莊維瞧不起他,他也覺得鼻孔朝天的莊維挺討人厭。

兩人開始有交集,是有一天,他跑腿去幫兩個大二學生買啤酒,啤酒買回來之後,那兩人邊喝邊談論要由誰來還他酒錢。

曲同秋早就知道這些人的習性,忙陪笑連連說:「不用了不用了,學長辛苦,買個酒孝敬是應該的。」

「這可不行,任哥不準我們讓學弟買東西不給錢了,最近管得正緊呢。」

曲同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暗暗叫苦,遠遠看見有人朝這個偏門走來。

兩個學長立刻喜道:「酒錢有了!」然後命令曲同秋:「你去跟那個人說,要借他一點錢花花。有多少都全給我拿回來。啤酒錢付清了,剩下的記得交上來給我們。」

曲同秋百般不情願,但想到那兩人的拳頭,和得罪他們之後的日子,也隻好一步一挪地朝來人迎上去。

走近了才看清楚,那人好死不死的正是莊維。

曲同秋叫苦連天,隻得硬著頭皮打招呼:「喂。」

莊維皺眉看了他一眼:「做什麽?」

「你身上有錢嗎?」

「有。」

「多少?」

「一百塊。」

曲同秋想了想:「給我五十。」

莊維立刻警戒地倒退一步:「幹什麽?」

「他們兩個,」曲同秋無奈地做手勢,「讓我來收保護費。你要是都不給,等下肯定會被搜出來的,還會挨打。給他們五十,就不用吃苦頭,起碼還能剩下五十塊。」

莊維冷冷地看著他:「你都榮升爲他們的走狗了啊。」

曲同秋很是生氣,但舍友一場,總不能看他在自己眼皮底下挨揍,便繼續勸他:「別這麽死腦筋啊,難道要被搶光光才好?」

莊維厭惡地扭過頭:「我寧可被搶,也不要爲虎作倀。」

曲同秋心下罵道,爲虎作倀也輪不到你,這罪名怎麽說都是我的啊。

看那兩人已經在不耐煩了,生怕出事,就隻能自己認倒楣了:「這樣好了,你就當借給我五十,我去跟他們交差,好放你過去。這錢我回去就還你,行不行?一分也不少你的。」

莊維還是冷冷的:「你要當走狗你自己去,我不會配合你。」

兩個人終於等得爆發了:「媽的你是豬啊?!收個錢也要這麽久?」

曲同秋忙轉頭陪笑:「稍微再等一下,等一下……」

「是不是那小子不肯給錢啊?」

「不是不是,是他沒帶多少……」

莊維突然提高嗓門:「我就是不肯給,又怎麽樣?憑什麽要拿錢給你們這些垃圾用!」

這下就跟捅了馬蜂窩一樣。雖然飛上來的馬蜂隻有兩隻,也夠莊維受的了。曲同秋先是勸阻,等挨了兩拳,就不敢再吭聲了,眼睜睜看著,張皇失措。

勸架的下場肯定很慘;叫救兵,那是肯定沒有的;請老師來解決,那也隻會是以鬥毆罪名一起記過。

最明智的做法自然是趁亂溜走。但他從沒遇到過自己在場挨打的卻不是自己的情況,一時無法做出選擇,猶豫不決。

也該是他們倆運氣好,莊維挨打挨到一半,幾個人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在問:「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曲同秋和莊維都還沒什麽反應,兩個學長卻是嚇了一大跳,忙住了手,站直了,滿臉堆笑。

「任哥,楚學長。」

「你們這又是在欺淩弱小了?」

「楚學長說笑了,這個隻是教訓一下不懂規矩的學弟……」

男生看了地上的莊維,又看了呆立的曲同秋一眼,笑道:「我說錯了,欺負的是『弱』,但一點也不小嘛。」

被稱楚學長的自然就是楚漠。這個人曲同秋聽說過,大名久仰,今日一見,卻困惑惡霸怎麽都不長惡霸的麵孔。

楚漠身材高大,蜜色肌膚,五官端正,染了一頭很不錯的頭髮,長相堪稱俊帥,旁邊那個男生也是相仿身形,黑髮黑眼,一管筆挺的鼻梁令人印象深刻,怎麽看都是英俊的貴公子模樣。

相比之下,肥胖遲鈍的自己倒更適合演反派頭頭這種角色。

黑髮男生皺了皺眉:「到底怎麽回事?」

他沒有楚漠那麽兇惡,但開口卻更讓人覺得生懼。不管心裏怎麽嘀咕,曲同秋一聽到他們稱那黑髮男生「任哥」,又想到之前那兩人說的話,就意識到這搞不好是脫身的機會,忙對著那黑髮男生,搶先把事情簡單明瞭說了一遍。

「說了不準再差人買東西不給錢,更不準勒索,你們都忘記了?」

楚漠忙勸阻:「寧遠,這習氣一時半會也沒法改得幹淨,給他們一點適應時間嘛。」

任寧遠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不是有耐心的人。」

幾個人都不敢作聲。

曲同秋也是知道任寧遠這個名字,同樣是新生,聽說他來了沒多久就讓高年級學生心悅誠服,卻沒想到已經到了可以對三年級的楚漠用這種態度說話的地步了。

楚漠也不再含糊,冷臉對那兩個二年級生:「你們都回去等著。敢搶錢還打人,下場自己清楚了?」

又仔細再看看地上的莊維,突然笑了:「啊喲,是這位啊。」

任寧遠問:「你認識?」

「新生裏最能鬧的,除了你,就是他了,」楚漠笑道,「可惜他沒你的本事。」

莊維從散亂的頭髮裏瞪著他。

楚漠又「啊」了一聲:「這小子真的長得不錯嘛。就是性子太不討人喜歡了。不然也不至於挨打啊。我們有事要先走了,醫藥費以後找我來報。話說,你能走得動嗎?」

曲同秋忙插嘴:「我能送他回去。」

楚、任兩人用疑問的眼神望他。他忙解釋:「我跟他是一個宿舍的。」

楚漠又笑了:「一個宿舍的,你還跟他要錢,看他挨打啊?」然後跟任寧遠說話,聲音毫不掩飾:「比起這種人,我倒覺得這個榆木腦袋的莊維還挺可愛了。」

任寧遠也看了他一眼。

曲同秋被他雙眼一望,瞬間就起了羞慚的感覺,不由推推眼鏡。

任寧遠瞧了地上神情倔強的美人一會兒,又朝他示意:「那麻煩你送他回去了。」

曲同秋想不到任寧遠會這麽禮貌,一時受寵若驚,沒等他點頭哈腰完,那兩人就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