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在鄉間(3 / 3)

從第二天起,迦太基人就發現在遊牧民族的營盤裏有一支約三百餘人的隊伍不與其他人在一起。他們就是自戰爭一開始便當了俘虜的那些迦太基富柰。利比亞人把他們都排列在坑邊,自己站在後麵,以他們的軀體為屏蔽投擲標槍。那些人滿臉都是蛆蟲和汙垢,幾乎難以辨認。他們的頭發已經被人拔掉,露出了頭上的演瘍,那模樣義瘦又醜,活像裹著破爛的裹屍布的木乃伊。有幾個人瑟瑟索索,神情癡呆地嗚咽著;其他人則高聲喊叫他們的朋友,要他們向蠻族人射擊。其中有一個人卻一動也不動,耷拉著腦袋,什麼也不說;他那部白色的長須一直垂到他戴著鐵鏈的雙手;迦太基士兵們認出那是吉斯孔,內心不由得感覺共和國一下子崩潢廠。盡管他們所站的位置很危險,大家^是推桑著來看他^蠻族人給他戴上一頂河馬皮做的、嵌著石子的冠冕,樣子滑稽可笑。這是歐塔裏特的花樣,可是馬托不喜歡這樣。

哈米爾卡爾勃然大怒,他下令打開營門,決心無論如何衝殺出去。迦太基人一鼓作氣直達半山腰,前進了約摸三百步。蠻族人潮水裉地湧下來,0到他們的陣線上。有一個神聖軍團的近衛兵沒有來得及撖0本營,被石頭絆倒了。查爾薩斯跑過來將他打翻在地,一匕首插進他的咽喉,然後拔出匕首,撲到傷口上,^於是他把嘴帖住傷口.不住地吮吸^血,還發出快活的嚕噥聲,從頭到腳舒服得直打哆嗦。竭足了以後,他泰然地坐在死屍身上,拾起臉,仰著脖子,深深地吸著氣,就像一隻剛在溪流中飲過水妁母鹿那樣。然後他用尖細的噪音唱起一支巴利阿裏人的歌曲,旋律含糊,有許多拖長的轉調,時斷時續,相互交替,就像山裏相互呼應的回聲;他是#召喚好些死去的弟兄,邀請他們前來釷宴;其後,他雙手垂於膝間,慢慢地低下頭來哭了。這件殘酷的事情使蠻族人也感到厭惡,尤其是那些希臘人。

從此以後迦太基人不再嚐試突圍;^他們也不想投降,那樣肯定會被折磨至死。

然而盡管哈米爾卡爾十分小心,糧草還是以駭人的速度在減少。每人隻剩下十科梅爾麥子,三漢黍於,和十二貝紮幹果。沒有肉、沒有油、沒有II貨,沒有一粒大麥喂馬。隻見那些馬匹垂著消瘦的脖子,在塵土中尋找著被踐踏過的幾根麥稈。在平台上值勤的哨兵常在月光下看見蠻族人的狗到工事下而的垃圾堆邊上徘徊,就用石塊把狗擊栲,然後用盾牌上的皮帶連結起來,把人沿著胸牆滑下去:接著,幾個人就一聲不吭地把狗吃掉了。有時候,隻聽到下麵響起一片可怕的犬吠,那人就再也沒有上來。在第十二段第四排有三個方陣步兵,因爭奪一隻老鼠,竟拔刀自相殘殺。

人人都在懷念自己的家庭和房屋:窮人們想起他們那蜂窩形狀的小屋,門襤上鐮有貝殼;貴族們懷念他們那一間間寬敞的似乎籠罩著青色暗影的廳堂,在一天最悶熱的時刻,他們躺下休息,聽著街市隱隱約約的喧聲與花園裏樹葉播曳的沙沙聲。他們半閉起眼皮,以便更好地沉浸於這種回想之中,多享受一會兒其中的樂趣;然麵傷口的一陣劇痛驚醒了他們的好夢。每分鍾都有戰鬥,都要發出新的警報;箭樓在的手;其他人衝上來了,標槍像雨點似地落在營帳頂上。迦太基人用燈芯草編成柵欄,搭起一些走鹿,預防敵人的投槍和矢石。他們待在裏麵,再也不動彈了。

每天繞著小山轉的太陽,一早就照射不到穀底,讓穀底留在陰影裏。在他們的對麵和背後,灰色的斜坡向上伸延,斜坡上滿布滿石子,而他們頭頂的天空則始終澄碧如洗,看上去比金屬的穹頂更加光滑冰冷。哈米爾卡爾對迦太基非常氣憤,簡直想投奔蠻族人,領著他們去攻打迦太基。而且那些挑夫、隨軍商販和奴隸也開始發出怒言,但不論是人民還是元老院,誰也沒有送來一點希望。這種局麵令人難以忍受,尤其是想到形勢會更惡劣,就更加難以忍受了。

聽到哈米爾卡爾被圍的消息,迦太基簡直氣憤和憎恨得跳了起來;假如執政官一開始就吃了敗仗,大家還不會這麼恨他。

現在要招募新的雇傭兵既沒時間,也沒有錢。至於在城內征兵,又怎樣裝備他們?哈米爾卡爾把所有的武器都拿走了1這時候,執政官派來的人跑到街頭,大聲疾呼。元老院甚為震動,便設法滅口。

但這種防範措施並無必要,因為人人都在指責巴爾卡太軟弱。他在打勝仗之後,本該徹底消滅雇傭兵的。他為什麼要動掠那些部落?大家負擔夠重了嗎?貴族們心疼他們捐獻的十四謝凱勒,西西特會痛惜他們的二十二萬三千基卡爾金於,一點也沒捐獻的人和別人一樣抱怨不休。踐民們嫉妒那些新迦太基人,因為哈米爾卡爾答應給予他們全部的市民權。甚至那些為迦太基英勇奮戰的利古裏亞人也被與蠻族人混為一談,大家詛咒他們像咒罵蠻族人一樣,他們的種^出身就是一種罪行,一種同謀罪。站在店鋪門前的商人,過路的小工手裏拿著鉛尺,正在衝^籃子的鹽鹵商販,浴窒裏詵裸的浴客,賣熱飲料的小叛,人人都在議論哈米爾卡爾的作戰部署。他們用指頭在灰土點出作戰計劃,就連微不足道的粗漢,也會指摘哈米爾卡爾的錯誤。

祭司們則說,這是他長期"來不敬神靈的處罰。他沒有獻過燔祭;沒能為部隊滌罪;他甚至拒絕帶占卜宮出征;一這種瀆神醜聞使大家忍住的憎恨變得更加激烈,希望破滅後的惱怒更加憤怒。大家想起了西西裏戰役的慘敗,他的高傲更是長期以來使大家背著沉重負擔。大祭司們對他強行征甩他們的珍寶耿耿於懷,要求元老院答應,萬一他能回來,就把他釘上十字架。

那一年的埃魯爾月4常炎熱,成丁又一種災難。從湖邊蒸騰起來一種口惡心的臭氣,這種氣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與街角上繚繞的香煙混合在一起。哀樂聲不絕於耳-人潮占據,更處廟宇的階梯;廟牆上都蒙著黑紗:巴泰克柙的額前蠟燭高燒:殺來獻祭的駱駝,鮮血順著欄杆流下,在梯級上形成血的瀑布。使迦太基動蕩不安。從最窄小的街巷深處,最陰暗的破屋裏,不斷抬出一些臉色蒼白、呲牙咧嘴的人,外形象毒蛇。屋子裏充滿婦女的尖聲號哭,這聲音從窗鋟間傳來,使在廣場上站看談天的人回過頭來。有幾回大家以為蠻族人來了,有人看見他們出現在溫泉山後麵;有人說他們駐紮在突尼斯城下;於是人聲越來越多,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彙成了一片喊叫聲。然後,一切複歸靜寂,一些人依舊攀在建築物的三角楣上,手搭涼楣向遠處眺望;另一些人趴在壁壘腳下,耳朵貼在地麵傾聽。恐慌過去後,怒火又重新燃起,可是不久他們痛感自己的軟弱無力,便X都31傷起來。

每天晚上他們登上平台,朝著太陽鞠躬九次.呐喊致敬,這時這種悲哀上升到了頂點。太陽漸漸向^湖後麵落下去,然後突然消失在蠻族人那邊的群山中。

大家都等待著三重神聖的佳節。在那個節日,有一隻雄鷹將從焚燒的柴堆上飛向天空,那是年歲更新的象征,人民向至髙無上的神祗派去的信使,人民把他視為聯合、一種與太陽的力量結成一體的方式。況且他們現在充滿了仇恨,便都毫不掩飾地轉而崇奉殺人者摩洛神,拋棄了月神-確實,3神失去了神衣後似乎就失去了一^分法力。她拒絕舍賜甘澤雨露,她逃離了迦太基;她是個叛徒,是個敵人。有幾個人想侮辱它她便向她投擲石塊。可是"午多人一麵罵她,一麵卻在可憐她。一麵還在愛他,也許愛得更深了。

所以一切災難都來自天衣的失竊。薩朗波間接地造成了不幸,因此也成了怨恨的對象之一,她應當受到懲罰。一個用活人做犧牲祭神的模糊想法很快在老百姓中間傳了開來:要使天神們息怒,當然應當奉獻一種無價之寶,一個美貌、年輕的處女,出身古老的名門大疾,是神祇的後裔,下凡的星宿。每天都有一些陌生人人侵梅加拉的花園,奴隸們害怕送命,不敢阻讓他們。然而他們並不登上那座飾有船艏的階梯,隻是待在下麵,眼望最高的那層平台,等待薩朗波出來。他們一連幾個小時喊著反對口號,活像一群吠月的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