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宴(2 / 3)

他一進來,士兵們都歡呼雀躍,齊聲喊道:

"金杯!金杯!"

他首先聲明,就他們的勇敢而言,他們的確配得上使用金杯。士兵們雷動的掌聲和著歡呼響徹夜空。

他很了解他指揮過他們並且和最後一支隊伍乘坐最後一隻戰艉歸來。

"說得對!說得對!"他們紛紛喊道。

吉斯孔接著又說,共和國向來尊重他們的民族差別、風俗習慣和宗教信仰,他們在迦太基一切都自由!至於神聖軍團的金杯,那是私有財產。這時史本迪於斯身邊的一個高盧(突然躍過矮桌,直奔吉斯孔,撥出寶劍,並揮舞著。

將軍並未因此停止演說,隻用手中那柄沉重的象牙權杖照他頭上打了一下。那個蠻子應聲倒地。高盧人都怒吼起來,坯有被他們的怒火感染看的雇,要將神聖軍0—掃而光。吉斯孔見他們臉色越發蒼白了,就聳了聳肩膀。他想到他的勇敢對於這幫狂怒的野蠻人沒有絲毫的作用,不如以後略施計謀予以報複,於是他對手下的衛兵做了個手勢,緩緩退去,到了門口,他又向雇傭兵們轉過身來,對他們喊道,他們會為此感到後悔的。

酒宴又重新開始了。然而吉斯孔有可能再度回來,把這個緊挨著迦太基最後一道坡牆的郊鎮包圍,把他們壓至城下一舉殲滅。因此,他們雖然人數眾多,卻感到勢單力薄。這座躺在他們腳下,沉醒於蒼茫暮色中的大城,它那些千層萬疊的階梯、黑影幢幢的商大房屋和那些比它的居民更殘忍、更難以捉摸的神祇,都突然使他們害怕起來。遠處,;I盞舷燈搖動在海灣裏,星星點點的燈光透過日神廟。他們想起了哈米爾卡爾:他在哪裏?為什麼締結和約後他就把他們扔下了?他幾許不過是為了消滅元老院才和他們爭執,玩弄一種花招?他們無處發泄的怨恨全都拋到他的頭上,相互感染的怒火越燒越旺,越激越旺,大家詛咒起他來。這時梧桐樹下圍了一大堆人4隻見一個黑人瞪著兩眼,扭著脖子,嘴裏吐出沬,四肢拍打地麵,滿地打滾。有人嚷道他中毒了。大家便都以為自己也中了毒。他們撲到那些奴隸身上,一片可怕的喧囂如山洪暴發,破壞一切的瘋狂心理席卷了這支醉醮圜的軍隊。他們碰到什麼打什麼,見東西砸東西,見人殺人。有的把火炬扔進樹叢,有的緊挨著獅圈的欄杆,放箭射殺獅子。最膽大妄為的竟衝向象群,要砍下象鼻,吃掉象牙。這時,有幾名巴利阿裏投石手想要痛痛快快搶掠一番,便繞過了殿角。一片用廣腠編成的高大^笆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他們用匕首割斷鎖門的皮帶,來到另一座草木修剪得十分整齊的花園。宮殿的這一麵朝向迦太基城。一行行白花,首尾相接,在湛藍的地麵上拋出一道道極長的曲線,難星星在蒼穹裏流星。混馨甜蜜的芳香從黑鬱鬱的灌木叢中散發出來。有些樹幹上抹著朱砂,就像柱子上沾滿了鮮血。十二

個鋦座8立於花園當中,每個鐦座上托著一個大玻瑱球,空著的巨大眼珠。士兵們用火把照著路,在深翻過的地麵的斜坡上趺跌撞撞地走著。

—個小湖躍人他們的眼簾,湖麵被幾道藍石隔牆隔成若幹水池。水波清澄,火炬的亮光顫動著,一直照到湖底,湖底由白色鵝卵石和金晃晃的沙子鋪就。湖水鱗光跳躍,翻著水泡,幾尾嘴邊掛著寶石的大魚浮上了水麵。

士兵們狂笑著用手指鉤伴魚鰓,將它們帶回宴席上去。那是巴爾卡家族的神魚,它們的祖先是鱈魚。雇傭兵一想到這是在褻瀆迦太基人的神物,便胃口大開。他們急忙往銅皤底下添火,極為開心地看著美麗的大魚在沸水中掙紮撲士兵們海潮般地後浪推著前浪。他們現在不再害怕。大家又開始酗酒。額頭上滾落下大滴大滴的汗水,把他們的內衣打濕。他們覺得桌子像戰艦似地搖晃起來,便用兩隻拳頭撐著桌子,圓睜醉眼向四下跳望,用目光吞咽自己馭手拿不了的東西。有些人在狸紅色的桌布上、菜肴中間走過.把象牙凳和玻璃瓶踩得稀爛。歌聲與躺在破壞碎盞間的垂死奴隸咽氣的聲音響成-片。他們耍灑.要肉、耍盒錢,還嚷著要女人。各種語言說的各種胡話滲在一起,看到充滿水汽便自以為是在浴池;看到樹叢便想象自己正在狩獵,於是像銪殺野獸-一樣追逐著同伴。所有的樹木都著起火來,一股股蛾旋狀的白煙從髙大的樹叢中升起,好似一座座開始冒煙的火山。喧囂聲越來越大,受傷的獅子在黑暗中狂吼不止。

官殿的最髙一層平台忽然燈光通明,正中的大門打開了。門口出現了一位身穿黑色衣袍的女子,她就是哈米爾卡爾的女兒。她歩下斜貫第一層平台的樓梯,而後第二道樓梯,第三道樓梯,在最下麵那層平台止住了腳步,佇立在那座以船首為裝飾的階梯上方。她一^不動地站看,俯首凝望那幫士兵。

在她身後,兩排臉色蒼白的男子分立在兩旁-他們身穿鋃紅邊直垂腳麵的白抱,铌須、頭發、眉毛都沒有。他們手上戴著瑞彩千條的戒指,抱著巨大的裏拉琴用尖細的嗓音齊聲唱著讚美迦太基的聖歌。這是月神廟的淨身祭司,薩朗波常將他們召來府中。

她終於走下飾有船首的樓梯,祭司們隨在身後。她走上林蔭大道,款款經過軍官們的宴席,軍官們稍稍後退,凝視看她走來。

她的頭發間灑上紫粉,依照迦南處女的發式盤成塔形,使她的身材顯得較髙。鬚角的珠串一直垂到嘴邊,可愛的嘴像含葰欲放的石榷。她胸前佩著一簇明燦燦的寶石,依照海縵的鱗甲花紋搭配在一起,五顏六色閃爍不定。黑底的無袖長衫上灑滿紅花,外麵是綴有鑽石的裸露的胳膊。腳踝間係

有一條金質細鏈,使她走路時歩伐一致。一條大披風拖在身後,也不知是什麼料子製成,每走一歩,就像身後湧起一個大浪。

祭司們時常撥弄一下手中的裏拉琴,彈出一個和弦,又立即用手掩住。在樂聲的間隙裏,可以聽見金鏈發出的微響,和她的紙莎草拖鞋有節奏的聲音。

沒有人知道她是誰。大家隻知道她深居簡出,虔敬奉神。在夜間士兵們曾望見過她,在煙霧彌漫的宮殿頂層的平台上,朝著眾星跪拜。月色使她膚色蒼白,在她身上籠罩著某種來自神靈的神秘之物。她的明眸似乎凝望著遠在塵世之外的地方。她低頭走著,右手提著一把小巧的烏木裏拉琴,

他們聽見她低吟:

"死了!都死了!你們再也不會聽從我的呼喚向我遊來,讓我坐在鑰邊把瓜子投進你們口中!你們的眼睛清如水珠,那裏有月神的奧秘。"她呼叫起它們的名字來,那些名字都是月份的名稱:"西弗!西旺!堵穆茲、埃魯爾、蒂斯裏、謝巴爾!^女神啊!可憐我吧!"

士兵們聽不懂她的話,但都在周圍簇擁著。她的服飾令他們眼花繚亂,她也用驚懼的目光久久地環視掃視著他們,然後她聳起肩膀,攤開雙臂,反複說到:

"你們幹了些什麼?你們幹了些什麼!"

她說:"你們有麵包,有肉,有油,有庫存的所有瑪洛巴特香膏這對你們來說已經足夠了!我還派人到百門城趕來了牛群,到沙漠裏去獵取野味!"她提高了嗓門,臉漲得通紅。4'你們難道不知道這是哪兒?是在一座被征服的城市,還是在你們統帥的府第?況且他是一位何等的統帥,是共和國執政官哈米爾卡爾,我的父親,萬神的仆人!他的奴隸們的鮮血沾滿了你們的武器,而正是多虧了他,才沒有把你們的武器交給盧塔提烏斯!在你們的國家能找到一個更善於領兵打仗的人嗎?看吧!我們宮殿的台階從上到下裝飾著每次勝仗繳獲的戰利品!接著幹啊!把所有的都燒棹!我將帶走我的家神,就是那條睡在荷葉上的黑蛇。我吹聲口哨,它就會跟著我;我坐上船,它就會穿過浪花,飛馳在浪花間/'她那薄薄的鼻翼顫動著,指甲用力地摳著胸前的寶石,神色黯淡,繼續說道:

"可憐的迦太基啊!可憐的城^!你已經失去了那些保衛你的壯士了,他們曾經渡海征戰,為你在大海的彼岸建立神廟。從前,所有的邦國都像眾星捧月般地簇擁著你,大海的原野在你船槳的耕耘下搖晃著豐硯的牧成。"

於是,她歌唱起西頓人的神祇,她的祖先麥加爾特的業績來。

她歌唱了麥加爾特攀登艾爾斯福尼亞的群山,遊曆阿特蘇斯和為蛇後複仇、討伐瑪錫薩巴勒的故事:

1'他在樹林裏追趕女妖,女妖的尾巴像一條銀溪在敗葉上起伏蜿蜒;他來到一片草地,有幾個人身龍尾的女人驟攏在一堆篝火旁;直立在尾巴上,如血裉的月亮熠耀著光輝,周圍是一圈滲白的月暈,她們血紅的舌頭分得像魚叉,仲得很長,直到篝火邊上才卷曲起來。"

接著,薩朗波又講述麥加爾特怎樣將瑪錫薩巴勒打敗,把他的頭割下掛在船頭;"毎當^乂打來,他的頭就會被水浸透,太陽使它不會朽爛,變得硬如黃金。然而他的眼中常含淚水,淚珠滾滾,滴落水中,這些故事都是用迦南的一種古老方言演唱的,那些蠻族人都無法理解。他們尋思著,她這樣邊唱邊做出可怕的手勢是什麼寓意?他們站到她周圍的桌上,床上,爬到埃及無花果樹上,張大嘴巴,伸長脖子,試圖搞清楚這些神神秘秘的故事,這些故事透過諸神譜係的迷霧,猶如雲中幽靈一般在他們想象中遊蕩。

能聽懂她的歌謠的隻有淨身祭司。他們皺巴巴的手置於琴弦上,不停瀕抖,不時彈出一聲悲涼的和弦:他們比老太婆還要衰弱,神秘的激情和對周圍士兵的恐懼使他們渾身顫抖。那些蠻兵並不理會他們,隻是一心一意聽著少女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