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先定下,回去就發英雄帖,初三開會,挑選幾個有膽色、能出頭的行家裏手。韓長官孬種,咱濟南的男女老少不是孬種。聽好了,這是關係濟南人名聲的大事。”
“大奶奶,也有道上同行說,韓長官棄城而逃,日本人兵不血刃進城,反而沒殺那麼多人——”
“放屁,放屁,放屁!”
一直沒開口的女人突然暴怒,在桌子上猛拍了一掌。
“二奶奶,我也隻是聽說,道上人說的,不是我說的。”
“跪下,你這個孽種,跪下!”
陳寶祥嚇了一跳,從門簾縫隙裏向外張望了一眼。
說話的男人離開座位,向著兩個女人,雙膝跪地。
“孽障,逆子,你是腦子裏灌泥漿了,還是睡覺睡傻了?日本人進濟南,沒殺多少人?多少是多,多少是少?”
男人低著頭分辯:“二奶奶,道上都知道,日本人血洗南京城,是因為守軍抵抗,日本先頭部隊損失慘重,所以才屠城。”
那位二奶奶冷笑一聲,抄起麵前的茶碗,狠狠地甩過去,正砸在的額頭上。
砰的一聲,茶碗碎了,男人額頭鮮血迸流。
“混賬東西,日本人殺了多少濟南人,你不睜開眼睛看看,扒拉扒拉指頭數數嗎?亂葬崗、萬人坑、濼源公館……日本鬼子來之前,濟南什麼樣,街上有多少人?現在什麼樣,街上有多少人?章丘、濟陽、長清、商河、平陰有多少村莊燒成了白地?村子燒了,人呢?都白日飛升了不成?”
陳寶祥知道,那些燒成白地的村子都是大莊,至少有二三百戶,千把口子人。
據僥幸逃出來的村民說,鬼子通常都是半夜圍村,把人趕到村子中間的戲台上,先是裝作抓當兵的,把那些健壯男人都綁起來,吊在柱子上,刺刀開膛,殺雞儆猴,然後就是機槍突突,殺光所有人,點火燒村。
“這是道上朋友說的,不是我說的。”
“道上朋友放屁,你也跟著放屁?你兩個肩膀上麵是什麼?是個西瓜還是冬瓜,是個油簍還是糞筐?”
“是,是,二奶奶罵得是,兒子知錯了。”
“老二,你呢?”
另一個男人趕緊起身,恭恭敬敬地回答:“二奶奶,我一直派人搜羅日本人的情報,向南方軍傳遞。他們已經答應,派出鋤奸團,在徐州、濟南、天津展開暗殺行動。”
“什麼時候見到成效?”
“兒子隻是傳遞情報,鋤奸團、暗殺團的事,都是部隊軍事秘密,無法探知。”
“虛有其表,徒有虛名……南方軍隻看到北平和上海,全部力量對準京滬,什麼時候才能到咱濟南?你做的這些事都是隔靴搔癢,就算濟南人都死光了,也未必見效!”
陳寶祥一邊炒菜,一邊聽著兩個女人教訓兩個男人。
她們說的話,直接說到陳寶祥的心坎上。
南方軍如果有力量北上鋤奸,早就動手了,不必等到現在。
真正有能力刺殺日本鬼子的,不是南方軍,而是八方麵軍的英雄們。
神槍會內訌,傷了陳寶祥的心。如果沒有西更道街那場亂戰,龍千裏等人就算一個拚一個,也能幹掉十幾個日本鬼子,為濟南人報仇出氣。
“老大,你糊塗啊!日本鬼子是狼,不管是韓長官在濟南棄城而逃,還是南京的英雄好漢血戰到底,他們都會破城殺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別看滿街的日本人對著咱濟南人笑嘻嘻的,你看看他們的牙,看看他們滿嘴的獠牙……”
兩個男人一個跪著,一個站著,都垂著頭,不敢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