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武胡說慣了,一旦走漏風聲,被人舉報,那全家就完了。
“爹,嶽母刺字,勉勵嶽武穆從小就要立誌,精忠報國,為國殺敵。我讚同二哥的說法,我們濟南人不能任人欺負。先生說,十幾年前,日本人殺了蔡公時先生,釀成五三慘案,但當時的政府昏庸無能,死了那麼多人,都白死了!”
陳寶祥沉下臉來,低頭喝粥。
柳月娥趕緊打圓場:“好閨女,打仗殺敵,那是人家大官的事,跟咱老百姓無關。吃飯吃飯,都快吃飯。傳武,別說話,吃飯吃飯……”
吃過飯,陳寶祥惦記著於書童那件事,心裏不舒坦,又來到前麵店鋪裏。
他拉開抽屜,把三把切肉刀拿出來。
在桌上鋪了塊毛巾,然後把三把刀一字排開。
刀剛剛磨過,刀刃泛著淡青色,足以吹毛斷發。
頭把刀是斬骨用的,刀背厚實,能砍能拍,再硬實的豬蹄子,一刀下去,左右分開,沒有一絲相連。
這把斬骨刀,沒有三年以上的廚師功力,根本玩不轉。
二把刀是切肉用的,重量適中,最常使用。
三把刀是小刀,削肉剔骨用的,長度三寸,又輕又薄,刀頭也特意開了尖刃,半寸厚的豬皮,一刀一個洞。
“篤篤篤、篤篤篤、篤篤、篤篤……”
有人彈響了側麵的窗戶,三長兩短,三短兩長。
陳寶祥走過去,低聲問:“誰?”
沒人應聲,倒是傳來了三聲輕飄飄的貓叫聲:“喵嗚,喵嗚,喵嗚——”
陳寶祥拔開插銷,慢慢開窗,然後向旁邊閃身。
一個灰色的影子無聲地縱躍進來,單手撐地,一個虎跳,翻身落地。
陳寶祥關窗,那個跳進來的黑臉瘦子就笑嘻嘻地抱拳拱手:“三哥好。”
陳寶祥把煤油燈的燈芯調了調,燈光變暗。
兩人坐在桌邊,壓低聲音說話。
“三哥,我從東邊招遠來,一路晝伏夜出,人困馬乏,真是要累死了。不過,當下有一宗天大的富貴,要冒死送給三哥,不知三哥有沒有膽量來接?”
陳寶祥一笑,緩緩地擦拭刀具。
這瘦子姓吳,名一笑,昔日曾經在韓長官麾下任職,最高做到手槍營的營長。
吳一笑本來就是綠林中人,北派江湖十大飛賊之一,接受韓長官的招安,加入隊伍,就是為了金錢和女人。
日本人進山海關之前,吳一笑去了東邊,據說是跟招遠縣的朋友合夥開了金礦,混成了日進鬥金的大富豪。
陳寶祥跟吳一笑的關係十分隱秘,表麵看,一個是市井廚子,一個是軍閥護衛,等級不同,八竿子都打不著。
隻不過,私底下,他們是過命的交情。
剛剛的敲窗暗號,就是昔日的約定。
“三哥,別光顧著笑了,給個話,願不願幹?”
吳一笑按住陳寶祥的手,雙眼直瞪著他。
“老四,是什麼富貴?哪一家的東西?”
吳一笑笑起來:“三哥,就你問題多。大哥、二姐聽我傳訊,立刻答應,眉頭都不皺一下。多年的生死兄弟,我能害你嗎?”
陳寶祥並不理會對方話裏的調笑,過去,張長官、韓長官主政濟南府,見到他們這些綠林人,都能給點麵子。
如今換了日本人當家作主,再也沒有麵子可言了。
不管是誰,犯了日本人的規矩,都是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