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舞呢?」

「睡覺。」

「他跟了你快四年了吧。」

「閉嘴。」

「他對你很上唔!」

好吧好吧,他睡覺睡覺,不要拿鬍子紮他了。

第二天醒來,嚴刹不在了。吃過早飯後,徐大夫來給他號了脈,診察的結果仍是他的脾胃還沒有好,得繼續調養。月瓊揉揉一直發漲的胃,認同了徐大夫的醫術。這一天,嚴刹都沒有來。傍晚,西苑又傳來行公公的喊聲,召人侍寢,而在他睡了之後,嚴刹又如幽靈般出現在他的床上,沒有「折磨」他,隻是單純地拿鬍子紮了他一通,摟著他睡了一覺。似乎又回到了那段「偷情」的日子。不,不是偷情,沒有情又哪來的偷?

第二天,黎樺灼帶來了消息。

「啊?南北苑的夫人全部送出府?」月瓊驚呆。

黎樺灼點點頭:「不止南北苑的夫人。東苑的江蒼岩和闕融也被送出府了。好像前晚侍寢時他們惹了王爺不悅,當晚就被送出府了。」

前晚?那不是嚴刹奇怪的那晚嗎?咦?嚴刹怎麼沒有召他侍寢,反倒自己跑過來伺候了他一次。啊,不不,不是伺候。

「月瓊?月瓊?」

月瓊馬上回神,繼續喝他的補品,聽黎樺灼的小道消息。

「還有,今天有十位公子入府,聽說暫時安置在了東西兩苑,等南北苑的夫人們出府後,他們就住到南北苑去。」

哦。月瓊點點頭,心下悵然,這些人就這麼被送出了府送進了府,任人宰割、聽天由命。

「月瓊。」黎樺灼盯著月瓊,「你,還想出府嗎?」

沒有立刻回答,月瓊喝了幾口湯後才說:「想。」黎樺灼歎了口氣,沒再說什麼,氣氛有些沉悶。月瓊忽然笑笑,放下碗站了起來。然後伸了個懶腰。

「洪喜洪泰。」

「公子。」

「我要跳舞,幫我下腰。」

「公子!」洪喜和洪泰驚叫,黎樺灼臉色也變了。月瓊納悶地看著他們:「怎麼了?」

洪泰急忙說:「公子,徐大夫說您的脾胃好之前最好能靜養。」

「不能跳舞?」月瓊皺眉,「我最近都胖了,得動動。」

「你哪胖了。」黎樺灼把他拉坐下來,「你的臉色還是不好,剛剛還嘔來著。不行,等你身子完全好了你再跳。我寧願你不能跳舞,也不要再看你暈倒。」

月瓊安撫道:「樺灼,對不住,那天嚇壞你了吧。」

「是啊,知道嚇壞我了還不老實些。你的魚湯還沒喝完呢,快喝。」

月瓊皺起鼻子:「我真要變成大胖子了。」

「快喝!」

月瓊捧起碗,心道:樺灼都快變成嚴刹了。

月瓊一直在院子裏,不知道西北苑的夫人們離府時哭得有多慘。也不知道同她們一道被送出府的除了黎樺灼說的那兩位公子外還有西苑的三位公子。當然,不包括得寵的公子們。那一天,王府外的馬車一輛輛離開,失去了王府的庇護,今後她們(他們)隻能靠自己。

嚴刹每晚都召人侍寢,但他每晚卻是在月瓊的房裏過的夜。在一些人看來,王爺又變成了以前的王爺,公主的存在如同虛設。而遠在京城的皇帝古年則收到了嚴刹派人送來的一封密信,嚴刹在信上誠實地寫了公主的肚子裏有個野種。看完信後,古年把服侍他的三名侍君全部弄死了。第二天,他派趙公公前往江陵傳旨,賞嚴刹金銀禦酒,絕口不提公主。

皇宮西北角的一座寂靜的寢宮內,屋內的焚香燃著,太後張嬛玉跪在菩薩麵前念誦經文。已經四十有二的太後看上去極為年輕,歲月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痕跡。當年曾有天下第一美人的她如今仍不枉這一稱號。先帝古瑟是出了名的俊美,張嬛玉也是個美人胚子,兩人生下的兒子古幽的容貌傾國傾城也就不足為奇了。

傳說見過張嬛玉的人,男人會被她吸走一半的魂;但見過古幽的人,男人會被他吸走全部的魂,女人則恨不得刮花了他的臉。古幽的美不僅在於他的容貌,更在於他出塵的靈魂。在皇宮這個藏汙納垢的地方,他竟然沒有染上半點髒汙,他的心就像他的舞,純粹、幹淨。古幽小的時候就有點怕古年,等他長大了,古年對他的心變了之後,他就更怕古年了。不僅是怕,而是怕得讓古年發瘋。

盯著視他如無物的張嬛玉,古年品嚐杯中的美酒。「你怎能讓幽兒狠心拋下你?」張嬛玉緩緩睜開眼,那雙傳給古幽七分的美目。

「皇上您才多大年紀,怎就開始不記事了?」美目轉過來,張嬛玉冷冷道,「讓幽兒狠心拋下哀家的不正是皇上嗎?」

古年仰頭喝完杯裏的酒,張太後的侍女馬上給他斟滿。對於太後的不敬,古年並不在乎,而是轉著杯裏的酒道:「是你沒有把朕的幽兒照顧好。是你讓他跑到角樓上自焚,都是你。」

張嬛玉懶得理他,轉過頭:「皇上,哀家要給幽兒超度,您該走了。」古年自顧自地喝酒,躺在古幽曾經躺過的躺椅上,蓋著古幽曾經蓋過的被子,在醉夢中尋找那抹在他眼前消逝的人。

當喝醉的古年被奴才們扶走後,張嬛玉的眼裏這才湧出淚水,低低地喊:「幽兒……幽兒……」有人走過來跪在了她的腳邊,同樣眼中含淚。張嬛玉摸上他的頭,低泣。

轉眼間進入八月,一個月前入府的公子們已經連著侍寢了好幾天。南北苑夫人的哭泣已成了過往,有新的公子得寵,也有舊的公子失寵,厲王府依然是厲王府。唯一沒有變的恐怕就是月瓊的日子了。

八月的江陵更加炎熱,月瓊覺得今年比以往都熱,就是站在樹蔭下他身上的汗也是一波波地出,害他恨不得泡在浴桶裏不出來。更難過的是嚴刹每晚都摟著他睡,一個火爐在他身旁他隻覺燥熱無比。難道他的適應力向後退了?他明明不怎麼怕熱的。

泡在浴桶裏,月瓊盯著自己的腰身。他胖了,他確實胖了,他的腰圓了好多,肚子都凸出來了。腦中馬上是自己變成大胖子的模樣,月瓊打了個激靈。胃部仍是漲漲的,每天早上醒來時他都要吐,徐大夫的醫術這回不管用,都兩個月了他的脾胃也不見好轉。而且他越來越能睡,今天他睡了六個時辰,他正在一步步向大胖子邁進。不行!他不能再吃了!變胖了他怎麼跳舞?說到跳舞……月瓊站起來靠著浴桶,左手扳住左腳的腳踝,從側方抬起。完了,他居然抬不到耳邊了!

「你在做什麼!」

一聲怒吼在他身後響起,月瓊嚇了一跳,金雞獨立的他腳下一滑向後裁去。一雙大手牢牢地抱住了他,貼著他的身子緊繃。

完了。

大布巾兜頭罩下,身體被抱出浴桶。被抱走的月瓊嚇得不敢吭聲,雖然他萬分糊塗嚴刹為何生這麼大的氣。若說他剛剛差點摔了,也是嚴刹嚇了他一跳他才失足了。把人放到床上,嚴刹扯開布巾,臉色陰霾,看得月瓊直咽唾沫。

嚴刹扯過被子罩在月瓊身上。「來人!」洪喜洪泰立刻出現在屋裏。他解開腰帶纏在手上照著洪喜洪泰的臉就抽了過去。

「嚴刹!」月瓊撲到嚴刹身上死死抱住他的胳膊。洪喜洪泰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月瓊什麼都沒有穿,但他顧不得了。

「你幹嘛打洪喜洪泰!」

「身為你的侍從,竟然看不好你,該打!你給我躺回去!」

月瓊不聽他的,左手使出吃奶的勁抱住他的粗胳膊。

「不許打洪喜洪泰!」

「不許?」綠眸幽暗。

「我在沐浴,他們又不能進來,怎麼看我?再說剛剛若不是你突然吼我,我也不會差些摔了。」某位男寵可謂是膽大包天了。

洪喜洪泰猛然抬頭,臉色蒼白,公子差些摔了?

嚴刹擋住月瓊赤裸的身子:「放開!躺好!」

「不許打洪喜洪泰!」

「出去!」

洪喜洪泰擔心地看看公子,起身退了出去。兩人一走,月瓊放開手,扯過被子蓋住自己坐回床上。嚴刹此刻的怒容他說不害怕是假的,但他不能讓這人打洪喜洪泰。嚴刹把腰帶甩開,扯掉衣裳,放下床帳上了床。月瓊向後退,退到不能再退。

「你不能打洪喜洪泰。」氣弱理不弱。

嚴刹跪在床上,低頭看著月瓊。「徐開遠有沒有跟你說過你不能跳舞?」

月瓊咽咽唾沫,點點頭:「我胖了,都有肚子了,再不跳就真成大胖子了。」

「轟」地一聲,嚴刹一拳砸在床柱上,床搖晃了搖晃,月瓊嚇得大氣不敢出。嚴刹的手緊緊握成拳,深吸了幾口氣,他粗聲道:「沒有我的準許,今後不得跳舞!否則我就把洪喜洪泰賣了,給你換兩個懂事的侍從!」

「不可以!」洪喜洪泰是他的家人!

「你還跳不跳了!」

大眼裏湧上傷感,月瓊垂下眼:「不跳了。」他可以不跳舞,但不能失去洪喜洪泰。黑影罩下,嘴被含上,月瓊沒有張口讓對方進來,鬍子紮了他一會,他聽到嚴刹說:「你的脾胃好了我就讓你跳。」

咦?大眼抬起,滿是驚喜。

「睡覺!」

月瓊撇撇嘴,眼裏卻是遮不住的喜悅。乖乖躺下閉眼,他以為這人永遠不讓他跳了,害他差些淚湧。粗糙的手指撫摸他的嘴唇,月瓊張開嘴,紮人的鬍子落下,舌闖入。這人今晚怎麼沒有召人侍寢?

凝視身旁熟睡的人,嚴刹盤腿坐著,手下是這人已經出現端倪的肚子。四個月了,這人的肚子會越來越明顯。

翌日醒來,嚴刹不在床上。想到昨晚那場驚心動魄的爭執,月瓊還有些害怕,若他慢一步,洪喜洪泰就被打了。

「公子,您沒摔著吧。」洪喜洪泰也是害怕。

「沒有。」月瓊安撫地對兩人笑笑,「他突然在我身後出聲,嚇了我一跳,我才差些摔了。」

「公子,您的身子不適就不要跳了,等您的身子好了我和洪喜天天陪你練舞。」洪泰哀求道。

月瓊馬上說:「好,好,在我身子好之前,我不跳了好吧。」

「嗯。」洪喜和洪泰破涕為笑。

「王爺有令──」院外突然響起嚴萍的聲音。洪喜急忙把公子扶了起來,洪泰出去開門。

走到院子裏,月瓊捂住胸口,他的直覺探到了……

進來的果然是嚴萍,月瓊對他微微一笑,嚴萍回以笑容,道:「月瓊公子,王爺有令,命您三日後離府。」

啊?月瓊愣了。好半晌沒有回過神來。他,可以出府了?心「怦怦怦」跳得厲害,月瓊的腦袋裏一片空白。心口在聽到這句話後揪緊,當他終於反應過來這道令意味著什麼時,他深深一笑:「好,我知道了。嚴管家,隻有我一人出府嗎?我能不能帶上洪喜洪泰?」

「可以。」

「嚴管家,樺灼可以跟我一道出府嗎?」

嚴萍道:「樺灼公子還不能出府,王爺命您和東苑的北公子出府。公子您收拾好了就告訴行公公,他會給您安排馬車離開。」傳完令,嚴萍走了。

月瓊呆呆地站在那裏,樺灼不能跟他一起離開,怎麼辦?

「公子……」洪喜洪泰欲言又止地喊道。月瓊的大眼裏是水霧,他呐呐道:「樺灼和安寶怎麼辦?」

「公子,您要不要去找王爺?」

月瓊呆愣了許久,他搖搖頭,轉身進了屋:「洪喜洪泰,先收拾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