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喜馬上說:「公子這陣子總是睡不好,我跟行公公討了些稀罕東西給公子調養。行公公說這是海裏的玩意,吃了之後會讓人睡得香。」

「行公公?」月瓊咬了一口,有點甜,很奇怪的味道,「他怎麼會給你這種稀罕東西?」他在府裏還是最不得寵的公子吧。是吧。

洪喜接著說:「王爺大婚,各方送來的禮都裝了兩間屋了,有不少稀罕東西呢。行公公說這不算太稀罕的,就給了我了。」

「哦。」月瓊把剩下的全部吃下,皺皺眉,「味道挺怪,不過沒魚腥味。行公公給了你幾顆?」從島上回來後,他就一直睡不好,整晚地做夢。若這東西真管用的話,他願意多吃幾顆。

洪喜尷尬地說:「就,一顆。」

「啊?」月瓊抬頭,「一顆?能管用嗎?」

洪喜支支吾吾道:「行公公說,這東西,就隻有一顆。」

「什麼?」月瓊驚呼,「整個王府就隻有這麼一顆?」

洪喜點點頭。

月瓊哀怨:「洪喜,你怎麼不早說?府裏就這麼一顆,那肯定是頂頂稀罕的東西了。不知能賣多少銀子呢。可惜了,可惜了。」

黎樺灼這時開口:「月瓊,你真是錢眼子,身子和銀子哪個重要?你這陣子總是睡不好,瞧你都瘦了。若這東西管用,哪怕整個天下都隻有這一顆,你也該吃了。」

「唉……」月瓊重新舀起一勺蓮子羹,「若不管用,豈不是浪費了一大筆銀子?」

「你這個錢眼子。」

見公子不再「追究」,洪喜洪泰悄悄鬆了口氣。

到了晚上,月瓊洗漱上床,洪喜洪泰給他點上助眠的燃香,放下床帳退了出去。瞪看著床頂,月瓊沒有睡意。今天二十一了,最多兩天,那人就會回府了,還有……公主。拿出右臂,他愣愣地瞧著手腕上的銀鐲子。真小氣,送個金的多好?算了,送他金的他也不敢賣掉。

肚子熱熱的,有點像紮針後的那種感覺。左手摸摸肚子,月瓊想到了白天的那顆「荔枝」。那麼貴重的東西被他吃了,能賣多少銀子啊。想到銀子,他從床下翻出他的寶貝錢盒。攢的銀子還在,一兩也不多,一兩也不少。把銀子倒出來,他取出底板,盒子下方居然還有一個隱秘的格子。

格子裏靜靜地放著三樣東西:一支耳飾,一塊黑色的木牌,一枚拇指大小的玉印。取出耳飾,月瓊的大眼微閃。這是嚴刹給他的,有著年月的陳舊。很簡單,一個銀圈裏套著幾片羽毛狀的墜子,許多胡人男子成年後就會戴一支耳飾,有的就像這種。

把耳飾放回去,他拿出那塊黑色的木牌,木牌是方形的,不大,兩指寬半指長,正麵雕著魚形的圖案,背麵是一個梵文的「霧」字。拿著它端詳了許久,月瓊放回去。他沒有拿出那塊玉印,隻是摸了摸。然後蓋上底板,裝好銀子,扣上蓋子,月瓊把盒子放回床板的暗格內,這是他全部的家當。

那個「荔枝」根本沒用,月瓊揉揉額角,還是不想睡。一閉上眼,眼前就是在島上的日子,就是那雙眼,就是那場淹沒他的歡愛,這可如何是好?他覺得嚴刹一定給他下了蠱,不然為什麼他總是想起他?這是過去從來沒有過的事。

『我是誰?』

『嚴,嚴刹……唔!』

翻身壓住右耳,月瓊左手捂住左耳,不要再出現了,讓他好好睡一覺。

『我是誰?』

『嚴,嚴刹……』

緊緊捂住耳朵,月瓊在心中哀嚎。不要再問了,他是要走的,在那人娶了公主之後,他更要盡速離開,不為別的,為了他的小命。他不能死,他絕對不能死。

天快亮時,又是一宿沒睡的月瓊才昏昏然地睡了。送嫁的隊伍距江陵還有一段路程,從四麵八方前來道喜的人已經陸續來到江陵。不管是厲王府還是江陵城,都充斥著厲王大婚的喜慶及幾分緊張與騷動。林苑是唯一的淨上,雖然天已經大亮,但由於月瓊剛睡下沒多久,所以十分安靜。洪喜和洪泰在小灶房裏給公子熬上他起來後要喝的粥,草草用了飯的兩人就坐在外間等著公子醒來。

剛走了半日,昭華公主就說累了,隊伍不得不再次停下。如烏龜爬的速度讓人心急,更是讓人火冒三丈。在被官府包下來的驛站內,嚴刹麵色冷峻地坐在屋內,李休、周公升一遍遍地勸說。

「王爺,禮部的官員和宮裏的人都看著呢。您一定要忍著,最遲明日就能回府了。」

嚴刹雙拳緊握,明顯在克製著怒火。

有人輕敲門後走了進來,是接替嚴墨的位置從王府趕來的嚴壯。他剛剛收到從王府送出的消息,把紙條交給王爺,他退到一旁。嚴刹看了之後,臉色更加不好。

周公升問:「王爺?」

嚴刹把紙條收進衣襟,粗聲道:「我今晚一定要趕回王府。」

李休看看周公升,對方急忙說:「王爺,昭華公主是出了名的刁蠻。這一路上她雖沒有太大的舉動,但我們不能不防。王爺昨日下令趕路,昭華公主身邊的嬤嬤已經有了微詞,在隨行之人全部返京之前,王爺必須忍耐。隻要他們一走,後麵的事就是王爺說了算了。」

嚴刹一拳頭砸在桌子上,久久不語。但李休和周公升知道他聽進去了。李休說:「王爺,您忍了六年,現在不過是一天,很快就過了。」嚴刹緊握的拳頭慢慢鬆開。周公升拽了拽李休,然後對嚴壯使了個眼色,三人悄聲地退了出去。

出了房間,嚴壯守在門口,李休和周公升下樓出了驛站,看上去像是出去透透氣。遠離驛站外宮裏的侍衛,周公升輕歎道:「雖不知嚴壯送來的是什麼消息,但一定和『他』有關。」

李休也是長歎一聲,說:「經過了島上的那兩個月的相處,王爺已經無法像從前那樣忍著了。而這兩個月『他』也不是無動於衷,這種情況下王爺更是難以忍耐。可王爺又不得不繼續忍著,唉,每次看到王爺這樣,我心裏都很難受。」

周公升看著遠方,低聲道:「快則兩年,慢則五年,王爺不會永遠忍下去。」

李休笑了。他們都不會永遠忍下去。

在驛站休息了約一個半時辰,車隊才再次緩緩前行。嚴刹沒有騎馬,而是坐在馬車裏。嚴壯知道王爺這是心煩,騎馬跟在車邊,也不打擾。嚴刹的心腹們跟隨行的官員和宮裏的幾位公公閑聊,很是融洽。

騎馬跟在後方的趙公公不時地看嚴刹的馬車,小聲跟身邊的徐開遠說:「王爺這兩日的心情似乎不愉,咱家不會說什麼,可有人看了會想歪的。」他瞟了眼跟在公主車邊的嬤嬤和侍女。

徐開遠摸摸與他的長鬍子,笑道:「王爺是個急性子,去哪都是風風火火,策馬疾馳。現在車隊走得慢,王爺有點不適應。讓公公您見笑了。

「嘻嘻。」趙公公抿嘴笑道,「咱家省得。回了宮,咱家自會在聖上麵前說王爺的好。王爺救過咱家的命,咱家心裏記著呢。」他策馬靠近徐開遠,輕聲道:「公主身邊的那四個嬤嬤可不是省油的燈,哪個人手上都有十幾條奴才的命呢。那六個侍女自小跟公主一起長大,武藝了得。留下的二十名侍衛可全是宮裏頭的。咱家說句實話,公主肯定會禍害王爺,您讓王爺小心著些,公主若在王府受了半點委屈,沒兩日皇上就能知道。」

徐開遠眼裏閃過厲光,哈哈笑道,用周圍的人都能聽到的嗓門說:「趙公公莫擔心,您那不過是小毛病。摘些嫩柳葉,曬幹了泡水喝,下火清熱,不出十日嗓子就好了。」

趙公公笑笑,同樣大聲說:「有徐大夫這句話,咱家就放心了。這嗓子疼了一個來月了,喝了藥總不見好,生怕得了什麼麻煩的毛病。」

接著,徐開遠輕聲道:「開遠代王爺謝謝公公了。」

「嘻嘻。王爺是咱家的救命恩人,咱家記著呢。」

徐開遠微微一笑,記著就好。

當晚,在距離江陵還有二裏地的「富陽鎮」車隊又停了下來,公主累了。嚴刹壓著脾氣下車進了「富陽鎮」知縣的府邸休息。一行人吃喝過後,徐開遠把今天從趙公公那裏得知的消息告訴了嚴刹和其他人。

李休冷冷一笑:「皇上把公主嫁給王爺已經是擺明瞭要禍害王爺了。不過知道公主身邊的人會武,咱們也好防範。」

周公升道:「趙公公說了,公主有什麼事皇上必然能知道。咱們要做的就是公主有什麼事,皇上一年半載也不會知道。」他看向王爺。

嚴刹開口:「不牢靠的人,全部趕出府。」

眾人點頭。

簡單商議了一番之後,大家都退下了。嚴刹坐在桌邊皺著眉,一夜未合眼。而此時,在厲王府同樣有一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二十多天睡不好的他臉頰都明顯凹了下去,看得洪喜洪泰心焦不已。

「什麼果子,吃了竟然一點用都沒有。」

摸摸熱熱的肚子,睡不著的月瓊索性下床。從床底取出他的劍,他穿著單衣出了屋,興許練練劍他能睡著。

公雞打鳴時,疲累的月瓊拖著劍回了屋。頭一挨著枕頭他就睡著了。洪喜輕輕給公子脫了鞋,蓋上被,放下床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