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次受一回苦,也算是還了她從前的苦楚了。

顏書語躺在產房裏,吃著熬煮好的雞湯細麵,為待會兒的生產積攢力氣。

其實,若是男人能生孩子,她覺得裴鬱寧說不定會願意代她受一回苦,看他這幾個月的可憐眼神與淒慘模樣,大概隻恨不得以身代之。

說起來,他其實在忍痛受苦這件事上特別有天賦,她笑了下,看著站在外麵許久僵硬不動的人,對身旁僕婦道了一句:「送碗雞湯麵給侯爺,就說是我說的,看著他吃完,順便搬把椅子過去,讓他坐著等。」

那僕婦應了一聲,就去外麵傳話,果然,不久後,人影低了半截,但仍舊守在那裏,不肯離開。

說實話,顏書語現在冷靜淡定得很,覺得生孩子這件事或許很快就能結束,她不擔心生產這件事,反而擔心裴鬱寧被嚇到,畢竟,越臨近生產這段時間,他的神色越淒慘可憐,她都不忍心讓他待在家裏等她生產了。

如果不是她逼著他待在外麵,待會兒生產時恐怕他會直接暈過去。

現在,她太清楚自己在他心裏的分量,所以反而比以往更擔心他。

很快,陣痛開始,顏書語最初還能忍,但越到後來越痛,她除了緊咬著口中的軟木,就隻能滿頭大汗的忍耐再忍耐。

生孩子從來不輕鬆,當年懷雙胎時她生得艱難,這次同樣,時間太久,她忘了曾經有多痛苦,結果此刻猝不及防的重溫,疼到她差點暈過去。

穩婆在旁邊一直鼓勁,不斷擦去她身上的血水,幫著她平安生產。

顏書語痛到神智漸失時,心裏隻記得罵他。

裴鬱寧!裴容之!混蛋!王八蛋!她沒出聲,卻罵得痛快,彷彿身上也再度有了力氣,繼續努力生產。

裴鬱寧坐在外麵,渾身僵硬得不像話,眼神一動也不動,活像僵死的人偶,裏麵每傳出一點動靜,他的心就要不穩的跳幾下。

時間越往後推,他臉色越難看,身上幾乎沒了活氣兒,看著格外嚇人。

外麵雖然站著不少人,此刻卻沒人敢勸,隻滿心祈禱主母母子平安。

等裏麵終於傳來響亮的哭聲時,裴鬱寧大大的喘了一口氣,渾身癱軟在椅子上,手軟腳軟得厲害。

「恭喜侯爺,是兩位小公子。」僕婦抱著裹好的孩子出來道喜,小心翼翼的避著風口,笑著向人道喜。

裴鬱寧勉強站起身,看了一眼被送到麵前的孩子,就越過人往裏走。

大概是身體僵硬太久的關係,他走得格外不協調,當然,他也沒注意到自己同手同腳,傻得厲害。

讓他不敢進、怕得要命的產房裏滿是濃重的血腥氣,一想到這是她身上流出來的血,他臉色更白,幾步到了她床前。

顏書語耗盡力氣,又累又乏,但不敢睡過去,她得看著裴鬱寧,省得他被嚇到。

果然,看到他慘白的臉色時,她心中不安,伸出手去摸了摸他臉頰,「好了,沒事了,我還好。」

裴鬱寧嘴唇動了兩下,似是想說話,看著他奇異的神色,顏書語示意人全部退下,等產房徹底安靜之後,他終於出聲:「以後別生了,再也別生了。」

他神色淒慘的求她,她能如何?顏書語隻能把人抱在身側安撫他,「好,以後不生了。」

她從來沒想到,她生孩子會把他嚇成這副模樣,如果從前他也是這麼在她身邊看著她生產,大概,他不會那麼輕易就把孩子送走。

他不知道她懷孕生產吃了多少苦,所以才能輕易把他們從她身邊奪走,現在,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做同樣的事了。

他趴在她身邊,埋頭在她身側,她雖然看不見,卻知道他流了眼淚。

裴鬱寧總是讓她意外,不過,這種意外她不討厭。

「別怕,我很好。」她輕聲安撫他,慢慢的,閉眼睡過去。

以她的年紀和身體,大概也隻會生這一次了,以後不會再嚇到他。

等裴鬱寧紅著眼睛抬起頭時,她已經沉沉入睡,神情安恬閑適。

他擦去她額頭的細汗,理好她的衣裳,在旁邊看了許久。

侯府多了兩位小公子,是值得慶賀的大喜事,不過家裏侯爺將軍的注意力隻放在主母身上,一時間,兩位小公子不免受冷落。

顏書語這次生產雖然很順利,但身體到底受了損傷,坐月子的時間持續了兩個月,若非天氣還算涼爽,隻怕她是熬不過去的。

就算裴鬱寧從頭到尾親力親為照顧她,苦口婆心的勸她,她也忍不下去。

孩子生下來三天之後,顏三老爺才帶著妻兒趕過來,也是顏書語擔心她生產時家裏這些人亂糟糟的還要她操心,因此消息送得晚了些,結果,顏三老爺人一到,就發現自己榮升為了外祖父。

縱然他氣惱女兒不說實話,但麵對著白胖可愛的兩個外孫,這脾氣與火氣也發不出來,隻好和妻子專心致誌的照顧兩個小外孫。

周氏向來喜歡孩子,對待小外孫更是體貼周到,很是替顏書語省了不少心。

現在的她,一個裴鬱寧就夠麻煩了,身體養好之前,她還真顧不到兩個孩子。

於是,等她好不容易出了月子時,終於能抱著兩個孩子和裴鬱寧說小話。

「我一直沒告訴你,」她臉上帶著笑意,看著懷裏一雙圓溜溜大眼睛骨碌碌亂轉的孩子,笑得溫柔,「這是我們的長子。」

「他耳朵這裏,你看,」她指著兒子耳垂處的一顆小黑痣,眼神柔軟,「我記得很清楚。」

裴鬱寧看著她眼睛裏的水色,湊過去在她額頭親了一下,「他回來就好。」

能彌補她的遺憾,最好不過。

「他也是嗎?」他把次子抱過去了一些,遞到她麵前。

顏書語指尖摩挲著兒子眉心間的那顆紅痣,搖了搖頭,「不是。」

「不過,他同樣是我們的孩子,對嗎?」她笑問他。

裴鬱寧看著她的笑容,點了點頭,「是妳的,也是我的。」

「我從前遇到過一個孩子,他眉心中間也有一顆紅痣,」顏書語提起過去,神情溫柔,「他是個很好的孩子,我們的孩子,以後也會很好。」

「有妳在,就很好。」裴鬱寧指尖勾了勾兒子握成拳頭的小手,神情中多了兩分軟意,這是她吃苦受累拚了性命為他生下的孩子,就算為了她,他也會照顧好他們。

顏書語躺在孩子身邊,手指逗弄著他們,哄他們睡覺。

裴鬱寧坐在旁邊,隻覺得此生圓滿。

重新擁有這些,無論要付出什麼代價,他都不會後悔。

他已經得到了最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