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
她聽到了他的聲音,有些幹,有些啞,也有些急切。
她看著他走近,帶著戰場上還未散盡的血腥與殺氣,黑色披風遮掩下來時,她隻來得及看到他還未癒合的傷痕,然後一切就被黑暗遮蔽。
他仍舊是從前的他,熱得像一團總是在燃燒的火,讓她擔心自己會被他灼傷,不過,唯獨這次她心情平靜的接納了他。
火燒著,意味著他還活著。
活生生的待在自己身邊。
這既不是夢,也不是她的妄想,他確實完好無損的回到了她身邊。
抱著他時,她心情格外平靜,所以等他暈倒在她懷裏,她也格外鎮定的安排好了一切。
大夫們進進出出,換藥的換藥,灌藥的灌藥,所有人都既擔心又忙碌,唯獨她站在一旁,安靜又沉默。
等一切平息時,天色早已暗沉,點著一盞燭光的內室裏,她坐在床前,靜靜地看他。
他身上很多傷,有些是她從前熟悉的,有些則是新近陌生的,刺鼻的藥味兒充斥了整個房間,呼吸間全是他身上各種傷藥的味道。
這幅畫麵太熟悉了,所以當她吹滅那盞燈靠坐在床前的腳踏上時,恍惚間一切就像回到了過去。
那個時候,她也是這麼坐在這裏的。
房間裏很黑,外麵有隱隱約約的聲響,但她耳邊聽到的,隻有他又沉又澀的呼吸。
等她意識到時,自己同過去一樣,眼淚落了滿臉。
那一年,她就是這麼坐在這裏哭的。
在所有人都為西北大勝慶功的時候,她一個人坐在這裏,無聲的落著眼淚。
時間太久,她想不起來自己那時候的心情,當然,現在也無心去想心裏有些什麼,除了流淚,她什麼都不想做。
於她而言,這是格外安靜且安心的一個夜晚。
「長寧。」
她又聽到了他的聲音,她伸出手握著他粗糙的掌心,卻沒轉身。
「長寧。」
他反握著她,格外用力,繼續叫她。
她是不打算轉身的,但他不死心,依舊叫著她。
「長寧。」
「長寧。」
「長寧。」
他總是最擅長逼她,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
她咬著嘴唇,壓下聲音,他的手順著她臉頰摸過來,沾了眼淚之後,終於不再叫她。
她死死地壓著聲音,既不想聽他開口,也不想看他。
但他總是用自我和任性打破她的堅持,被他攔腰抱上床時,她沒拒絕,也沒反抗。
眼淚流得太多,她既頭疼也心累,什麼都不想做。
「長寧。」
他又用那種又輕又軟的聲音叫她,聽得她格外難受。
她手背遮著發燙的眼睛,不打算理會他。
「長寧,妳回來吧。」他靠在她身邊,虛弱的聲音裏全是乞求,「長寧,妳回來。」
「妳回家好不好?」
她手背上沾滿了眼淚,耳側髮間全是水跡,他再一次想要開口時,她伸手擋住了他的聲音。
於是紅腫著眼睛的她,同眼神中帶著水光的他對視了。
「妳回家好不好?」
他的呼吸拂在她掌心,詢問的聲音又低又啞,彷彿一片輕風就能吹散。
她眼中熱燙的眼淚滑落,深吸一口氣,她給出了那個模糊不清的字,「好。」
他嘴角終於有笑意,眼睛裏的水光落下,和她的一起,成為黑暗裏這一刻的紀念。
* * * * *
她同他的婚事辦得極其盛大。
上一次她為他穿上嫁衣時,婚禮極簡,不過那已經是那時候的他所能給她最好的了。
如今,他再次把力所能及之下最好的婚禮給了她。
成親那天,賓客如雲,西北大勝的喜慶氛圍中,他終於再度將她娶了回去。
當她穿著嫁衣走向他時,心情格外平靜,如他所言,她這不是出嫁,而是回家。
回到他和她所在的家。
不管其他人如何想如何看,這場婚禮於他們而言,隻是一個歸家儀式。
婚房中,笑鬧的賓客被盡數送出,她坐在百子千孫早生貴子的錦褥上,等著他揭蓋頭。
外麵歡鬧聲不停,新房裏卻格外安靜。
他站在她麵前,久久不動。
她安坐著,也異常安靜。
等他終於掀開她的蓋頭時,整個人眼睛都是濕的。
「長寧,謝謝妳回來。」
他埋頭在她頸側,低聲喃喃。
她沒說什麼,隻伸出手回抱了他。
我回來了。
當她在心裏對他說出這句話時,一切終於圓滿。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