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８３章 夢中之夢
龐然大物的成長都是無聲無息的，至少被意識到時，它已經極為龐大，顏家就是如此。
顏書語的日子忙碌又充實，每日裏按部就班，不過，偶爾也會有些意外。
冬日大寒那天，天降大雪，漫天雪花中，一家人坐在暖閣裏賞花喝茶吃點心，偶爾聽學有所成的弟弟背些文章，順便興致勃勃的拿出自己新近琢磨的畫作給家裏人欣賞。
顏書語正看得有趣，卻不防外麵傳話進來，說是林家小姐突然上門尋她做客。
和她有交情的林家小姐，除了林玉丹不做他想，顏書語和家裏人打過招呼之後，就在待客的花廳內見到了來人。
一身黑色大氅，即便站在暖和些的室內，那人也沒解下兜帽，等聽到她的腳步聲轉過身來時，顏書語看到了黑與白之間清晰可見的紅腫。
遣退身邊跟著的人，她走上前摘下了小姑娘頭上的兜帽，被遮掩的帽簷下，林玉丹半邊臉紅腫得厲害，上麵的指印異常明顯。
注意到她凝眉肅目，林玉丹勉強笑了下，「也就看起來嚴重些，其實也不是特別疼。」
顏書語指尖拂過紅腫的地方，小姑娘立刻下意識的避了下，她將人拉到一旁坐下，沉聲問她：「婚約解除了？」
提起這個，林玉丹眼睛裏多了幾分解脫笑意，「差不多，不過老頭子現在看不得我在家裏，這不，沒地方去，就隻能來投奔妳了。」
「妳父親用力不小。」顏書語又看了眼那傷痕，起身開門同外麵的春月說了兩句，不一會兒，消腫化瘀的藥膏就被送來，她無視小姑娘齜牙咧嘴的忍痛表情，仔仔細細塗抹完藥膏之後，這才收手坐下，「妳既然來了，就好好在我這裏住著，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林玉丹臉上腫痛舒緩許多之後，這原本沉悶的心情也跟著好了不少，其實，她不是沒地方可去，家裏那麼多產業，那麼多親戚，她肯定能找到地方安置自己，但為著退婚這件事，她不想被人追問被人指責也不願出言解釋，自然下意識的找了最清淨的地方。
反正本來就要待在慶州的，住進顏府也不差什麼，不過，有件事她得再確認下，「之前，妳說要和我合作的事還算數吧？」
顏書語看人一眼，聲音平靜，「我一向說話算話。」
「那就好。」林玉丹點頭，眼含笑意，「總算我沒賠了夫人又折兵。」
「不過，我家老頭子還在城裏，要是他來找妳麻煩，我可不想出麵，妳得替我圓場。」
「若非在城裏，妳這耳光也不會如此新鮮。」顏書語將她的兜帽重新戴好，牽著小姑娘的手去自己院子，「妳隻管安心住下，妳父親那邊，我會處理，總歸，他打了妳這個耳光，就是讓了一步，日後妳行事便利得很。」
「嘿嘿，妳倒是很了解我家老頭子。」林玉丹遮著半邊臉頰，笑意不減。
「你們家老爺子的脾性簡單直接，很好懂。」顏書語深深的看了一眼麵前的小姑娘，笑了下，「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打了妳就是給對方一個交代，妳模樣這麼慘，想必那位未婚夫也看到了？」
林玉丹直點頭，「聰明，老頭子當著他的麵打的，差點沒把我打死，要是這樣他還死纏著不放，那就是逼著我去死了。」
「我看他還是沒有善罷甘休，不然，妳也沒必要躲到我這裏來了。」顏書語一句話堵了小姑娘心口，林玉丹噎了下，有些氣餒，「好吧，妳說的都是對的，他確實心有不甘。」
「既然給了台階還不下，這就不是妳家的錯了，之後的事情妳父親會處理好，我看妳這陣子就都待在我這裏，什麼時候事情徹底解決，什麼時候再回去吧。」
聽了顏書語的話，林玉丹伸手勾了她肩膀，嘴角一點瀟灑笑意，「我今年不打算回家了，就在這裏跟著妳過年。」
對小姑娘的決定，顏書語毫不意外，退親之後小姑娘的處境是有些尷尬，在她這裏也好，於是她點頭認可，「跟著我也好，正好抓緊時間熟悉下慶州這邊的生意，你們家在這裏也有不少生意，雖然算不上大，但對妳而言，拿來練手正合適，我會好好看著妳的。」
林玉丹本還開心難得多了個閨中密友，誰知道一轉眼這密友就拿出了從前家裏嚴厲夫子的做派，「看著」那兩個字說得頗讓人牙酸。
她從小性情跳脫受不得拘束，最怕家裏那些一板一眼的嚴厲夫子，沒想到如今難得交個好友，居然是她最怕的類型，一時間，她心裏差點有些後悔自己的魯莽。
不過，後悔是不成的，她破釜沉舟做出了選擇，就是日後得哭著走下去，她也得自己受著。
將人安置好，林玉丹安心在顏家住了下來，她臉上傷好了之後，終於捨得出門見人，整日裏跟在顏書語身邊晃來轉去，沒個清閑。
白天也就罷了，晚上到了該休息的時間，她也笑意盈盈的上門，說是要和人「秉燭夜談」。
顏書語無奈，最終還是分了一半床鋪給這個固執的小姑娘，若非她性子裏有幾分執拗，也不會被她看中。
外麵大雪紛飛，屋內暖意盎然，寂靜的夜裏，林玉丹靠在顏書語身邊，壓低聲音開口：「雖說妳年紀比我小，但跟妳在一起，我總覺得自己才是那個年紀小的，這感覺不奇怪吧。」
顏書語閉著眼，輕聲回了一句，「不奇怪。」
她現在說是馬上十九歲，但真論實際年齡的話，足以做林玉丹的母親，在她麵前自然穩重成熟得像個長輩。
林玉丹笑了聲，聲音在寂靜夜裏分外清晰，「說來也奇怪，我和很多人都合不來，偏偏和妳沒見過幾次，卻跟妳有眼緣，要知道，長這麼大，我還是第一次和一個姑娘睡一張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