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旭被那大嗓門驚了一下,麵上帶著些尷尬之色和顏書語解釋:「姑娘,傅師父打算收我做徒弟,說是我在醫道上有兩分靈性,不過我還沒答應。」
「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傅老也不是會勉強你的人。」顏書語眼角餘光看到尚且年輕的熟人,笑容真切了許多,「隻不過如果失了一個好苗子,他不開心倒是肯定的。」
「其實我也覺得學醫很有趣,但是師父人不在,我不敢妄自做決定。」小少年說得懇切,「等師父從西南回來,我得了他允許之後再說,不過,以師父待我的性子,我看他是不會在意這種事的。」
他那個閑雲野鶴、人生大半都在風餐露宿的師父,除了對四處跑跑看看這件事有執念之外,其他的事情都無所謂得很。
不過,雖然師父是那個性子,他該問的還是得問,畢竟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拜師是再慎重不過的事情。
「放心,不會太久,年底林家的商船差不多就能回來,到時候我讓他來望京走一趟,你和他好好說說。」顏書語給了準話,得了小少年一張笑臉。
傅豐看著不遠處和人親熱說話的小徒弟,眉梢抬了抬,這小子一向做事認真,少有亂跑亂玩兒的時候,那兩個年輕男女,怕是和他有什麼親近關係。
這麼一想,他心裏有了幾分思量,看著鋪子裏忙著給人抓藥的兒子,他喊了一聲:「石韋,去看看你師弟在忙活什麼,要是有客人,不妨請到家裏來。」
傅石韋得了父親吩咐,抓好手上這服藥就出門去接人,待見到那一行前來的三人,眼前晃了下,他的小師弟什麼時候認識了這等人物?
看穿著看氣質,都不像一般人。
「師兄,我親人。」苗旭笑著跑上前和人介紹,「這是我們家姑娘和姑爺,他們來京裏辦事,順道過來看看我。」
傅石韋知道苗旭和師父前幾年遭難時得了人幫忙,但不知道是個這麼年輕的姑娘,且他並未簽什麼賣身契,那這個「我們家」就隻能是關係親近熟稔才說的稱呼了。
為著自己聽話乖巧的小師弟,他上前朝兩人行了禮,「兩位安好,既然是小師弟親人,還請裏麵飲上一盞茶。」
顏書語看著這和記憶中病懨懨模樣完全不同的青年,眼神柔軟,「有勞了。」
裴鬱寧沒說什麼,隻跟在她身邊,表明了態度。
傅石韋比顏書語大六歲,從小天資聰穎,在醫術上很有天分,傅老每次一提起這個兒子,先是驕傲,再就是痛心,若非曾經發生的那些事,他的身體不會損傷至此,每每想起這些,他都要難受一陣子。
顏書語那年生完孩子被高皇後強壓著跪在宮門口一整天,寒冬大雪,她的身體算是徹底凍壞了,若非這父子兩人全力施救,隻怕要吃大苦頭。
後來她有了本事,就請人做了家裏的專屬大夫,那十幾年,她的身體一直由他們調養,縱然壽數有礙,但除了最後那兩年,其實並未吃太大苦頭,也算是各有因緣了。
傅石韋一心都在醫術上,並不太擅長和人打交道,將人迎進藥鋪裏就有些拘謹,苗旭看著自家師兄的著急眼神,上前接了待客的活計,讓人請進裏屋,泡茶待客。
傅豐年屆五十,麵容端方,下頜一縷鬍鬚,正是最受病患信任的老大夫模樣,他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輕咳兩聲,上前和人說話。
「聽阿旭說,你們是他親人?」許是不太擅長閑話,他一句話說得很是不自在。
顏書語忍住笑意,點了點頭,「我們同他在外遊歷的那位師父有些緣分。」
「這小子不錯,在醫道上有些天分。」他再咳了兩聲,這話說得有些心虛,畢竟徒弟是別人家的弟子,他因著人有天分就想搶來做自己徒弟是不太好。
「年底他師父會來京裏,到時候您不妨同他說說看。」顏書語見不得這故人在自己麵前為難的模樣,笑著替他解圍。
「小姑娘這話說得可是真的?」傅豐眼睛發亮。
「不敢欺瞞您。」顏書語同旁邊擠眉弄眼的少年換了個眼神,笑著道。
「如此就最好了。」傅豐爽朗一笑,似是解決了一樁心事。
不過,解決這樁之後,他心裏那點兒念頭就有些忍不住了,年屆五十遠近聞名的傅大夫,此時覺得自己就跟拐帶小姑娘的人販子似的,聲音裏都透著心虛,「難得來藥堂一次,小姑娘要不要讓我給妳把把平安脈?」
他自己也是奇怪,怎麼他看到這小姑娘就想給人把脈?要知道他平時也不是這麼熱心腸的人啊。
顏書語愣了下,隨即微微一笑,伸出了手腕,「有勞您了。」
從前每次來見她,傅老第一件事就是把平安脈,她最忙的那段日子,她一邊坐在書房裏忙碌,傅老一邊把脈寫脈案或者熬藥,總之,時時刻刻盯著她,不容她有半點兒閃失。
雖說現在前緣已無,但能重溫故舊也是好的。
傅豐咳了咳,沒臉看自家兒子和小徒弟驚訝好奇的眼神,紅著一張老臉給人把脈,手剛觸到脈搏,這臉色就嚴肅起來,正是他平日裏給人看病的模樣。
兩隻手都把完脈,一刻鍾早已過去,他從未如此細緻耐心的對看起來完全沒生病的人摸脈,等徹底確定這小姑娘身體安好之後,他心裏不由自主的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