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禦前奏對

禦書房裏,因著皇帝翻閱密摺的聲音,一時間靜得厲害。

裴鬱寧跪在遠處,眉眼不動,似是對越來越緊繃的氣氛毫無所覺。

延昭帝眉頭因著密摺上的一字一句皺得死緊,手裏的玉核桃也不再轉,反而因手上的大力氣發出咯吱咯吱的細微聲響。

原本在一旁穩坐釣魚台的五皇子,也終於收起自己那點兒懶散心態,端正了身體看向老皇帝。

一刻鍾後,密摺被延昭帝大力扔到了裴鬱寧麵前,老皇帝神情憤怒,眼睛發紅,「嗬,這麼多東西,你以為朕會相信?」

裴鬱寧看著那花費了他諸多心血,在老皇帝心上狠狠捅了一刀的密摺,心中嗤笑,若是不信,你何必如此激動?不過,麵上仍舊毫無異色,「為國盡忠,臣不敢欺瞞陛下。」

「好一個為國盡忠!」延昭帝咬著牙,看著下麵同他祖父一樣讓人討厭的年輕人,嘴裏冷笑了兩聲。

五皇子眼神掠過暴怒的父皇和冷靜的裴鬱寧,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尤其是延昭帝氣到額頭青筋暴跳,卻沒朝他看上一眼,往日這個時候,他多數會同他說上兩句,今日卻少見的隻顧著生氣,並未理睬他。

看著那兩人之間一觸即發的緊繃氣氛和自家父皇黑沉的臉色,他試探著插了一句:「父皇,兒臣還請您保重龍體,切勿為些許小事損傷身體。」

他這句話說得情真意切,表足了孝心,卻不防延昭帝並不買帳,神情陰冷的看了他一眼,「你先出去。」

五皇子心中一突,心知不妙,卻不敢在這個時候違逆自己的父親,這幾年來父皇的脾氣越來越差,心血來潮之下不知殺了多少人,他雖說自認身為中宮嫡子,備受父皇寵愛,卻也不敢在此時違逆他的意思。

發脾氣的皇帝不可怕,怕的是做事不計後果的昏庸帝王,延昭帝,已然有了這種傾向。

在跪著的人身上狠狠刮了一眼之後,五皇子沉默著退下,出了禦書房。

剛走出不遠,就看到了正同某位大臣笑著閑聊的七皇子陳昑,他嗤笑一聲,甩了下衣袖,昂著頭離開。

陳昑看著自己這個同父皇一樣自命不凡自作聰明的兄長,眉眼間笑意更濃了些,難怪父皇最喜歡他這個嫡子,也對,誰不喜歡像自己的孩子呢?尤其是他同他一樣的蠢鈍無知。

「殿下,五皇子他?」同他交談的大臣神色不太好看,想是對五皇子的失禮心中不豫。

「五皇兄想是有急事。」陳昑麵上含笑,「劉大人,恕我此時要去求見父皇,先行失陪。」

「殿下請。」那人目送著七皇子離去,這才搖頭嘆氣離開。

中宮嫡子如此不堪造就,雖然朝中大人們多數早已心知肚明,但礙於高家權勢,仍舊有不少人選擇站在五皇子那邊,他雖說重嫡子,但家國天下不可兒戲,如今也是時候擇明主而投了。

隻望太後能護持七皇子,同高家抗衡,一改朝中舞弊風氣,如此才不枉他們辛苦籌謀。

這大雍朝,實在是不需要第二位延昭帝了。

將所有內侍遣出禦書房之後,延昭帝離開龍椅,走到了一直跪著的裴鬱寧麵前,「你寫在密摺中的東西朕已全部看過,現在,朕來問你,裴鬱寧,徐安縣銀礦如今情況到底如何?」

裴鬱寧將寫在密摺中的情況仔細複述一遍,最後下了定論,「銀場出產僅有五成被送入望京,其餘五成中的兩成為峪州州牧及其下轄官員侵吞,其餘三成為五皇子門下官員瓜分,至於送入五皇子府的銀數,恕臣能力所限,並不清楚。」

延昭帝此刻雖麵色陰沉,但早已沒了剛才的暴怒,他站在這人身邊,繼續發問:「洪建德與付成輝這兩人是你上官,這兩人之前抵禦西戎人接連大捷,你如何看?」

裴鬱寧心中輕蔑,嘴上卻不留話柄,「為國盡忠,死而後已,臣自然心中欽佩。」

「你言辭屬實?」延昭帝似是不信般,又問了一句。

「裴家祖訓,定國安邦,臣片刻不敢或忘。」裴鬱寧一句話堵了延昭帝,果然,延昭帝不再就此糾纏。

那兩人雖是他上官,明麵上也是老皇帝提拔的人,但真正到底為誰辦事,就不好說了,否則銀礦場出來的那些東西怎麼會那麼輕易被地方截留?

裴鬱寧密摺中所說不過六成,延昭帝雖用他卻不信他,更甚者還防著他,他戰場上盡力拚命卻不意味著在這些事上會為延昭帝鞠躬盡瘁,以延昭帝誰都隻信一半的性子,等事情查清之時,就是他時來運轉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