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麼樣,宰相神智清醒,言談犀利,不失往日風度,那些人會自忖,難道相公還有翻盤的機會
隻有這樣安定人心,元隨牙將們才會為之所用,不然的話,反而在防備禁衛沖入府中的同時,還得小心提防相府中人。
“大將軍,眼下算先過了一關。”韓鍾扭轉過頭,對著王直小聲道“底下之事你看如何”
“他們自是要去稟報天子。”王直雖然外在海外,對大魏禁中的事並不陌生,當下笑道“說實在的,隻要不是天子親至,那些樣子貨打不進來,有我麾下這幾百兒郎,守的還是這樣堅固的相府,就算再來一千金吾衛也是白搭。就是怕天子下定決心,深夜出宮親至,親領數千郎衛前來,那人心一崩,郎衛賣力攻打,甚至調禁軍前來,那我這幾百人,是斷然守備不住相府。”
“不至於此”韓鍾閉目深思片刻,說道“天子的稟性我很瞭解,遇事敢於決斷,甚至下決斷十分輕率,但遇到自身安危的事,則猶豫寡斷,不敢涉險。崇德九年東胡入境,大軍在薊口與胡兵交戰,我勸天子駕臨薊州鼓勵將士士氣,天子初時答應的好好的,後來就變卦不敢出燕京,今夜情形詭異,天子是不敢輕出黑沉沉的深宮,最多是派人持白虎旗率郎衛禁軍前來。”
“那不怕。”王直冷笑一聲,說道“旁人認白虎旗,我的部下可不管白虎黑虎”
這樣的大不敬話語,換了平時韓鍾當然要嚴詞斥責,他是皇權之下的執掌國政的大臣,皇權不重,相權同樣也不能獨存,皇權和相權既有爭鬥,也是彼此依存,可今日之後,皇權和相權都會受到明顯的削弱,天子會大失顏麵,韓鍾何嚐不是
眼前的這海盜頭子都敢露出桀驁不馴的一麵,地方上的那些領著強兵的文武大員們又會如何
離心離德,怕是從今夜始
韓鍾卻沒有太多不滿,今夜若不是有徐子先上門,言稱大變在即,做出了幾樣補救措施,同時徐子先殺向劉知遠的府邸,王直率部來護衛韓鍾的相府,怕是現在韓鍾要麼自殺,要麼就被拖拽到大理寺獄,韓鍾不自殺,天子也不會見他,隻會令刀筆吏折辱,逼迫韓鍾自殺,他的家人必定會被流放朝廷現在軍流犯官家屬一般是發往雷州,那是冬天也和夏天一樣酷熱的煙瘴地麵,一旦被軍流則沿途受盡苦楚,不知道要死幾個才能抵雷州,犯官家屬,還得服苦役,被編管起來,要等下次大赦之時才會免除編管,結束勞役,大赦的時間不一定,在此期間,不知道韓鍾的家人要受多少折辱苦難,又能活下來幾個
這樣的結果,還不如闔家老小一起都自殺了事,一了百了,落一個痛快。
積蓄多年的家產,定然會被天子下令查抄,一文錢也不會給韓家人剩下。
這樣的結果,想想是有多麼可怕,又多麼叫人不甘接受
天子不仁,韓鍾當然不會在意大魏中樞威望掃地,事後還可以用他的宰相權勢來彌補,至於天子失掉的形象,韓鍾可沒有興趣替天子描補。
錯怪宰相,錯信奸臣,大魏承平二百多年,未曾有刀兵現於京師,這些事都是天子的黑鍋,誰都沒有辦法替他背上。
當然,還得看眼下。
“大將軍。”韓鍾低聲道“南安侯止率一百多騎去劉知遠那奸賊府邸,他府中和我一樣,差不多也有數百人守備,南安侯能沖殺進去嗎”
“三百多人的大參元隨和牙將”王直道“若是我率部去沖,定然能殺的進去,隻是要耗時良久,並且多有殺傷,可能耽擱時間。當時我和徐子先決策之時,徐子先說他率部強沖,可以在半個時辰內完成此事,於是我來守備相國府邸,他去殺劉知遠。”
韓鍾頓感一陣無力這般大事,居然如此輕率
“相公放心。”王直眼中滿是狡黠之色,他笑道“南安侯的部下我可是見過,精銳不在我的部下之下,而且令行禁止,論陣戰之法,確實在我部下之上。是以分派之時,才由他去率部沖殺。”
當然王直還是有些私心,徐子先就算殺掉劉知遠,除掉自己身上的威脅,以他近支帝室血脈宗室侯爵的身份,想留在京師還是不可能的事,天子絕不可能答應這樣的條件,要是徐子先堅持如此,那麼王直都不會上這艘破船,趁早逃離京師為妙。
大魏王侯:淡墨青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