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對歡喜冤家也算是鬥了小半輩子,前兩年姑娘心裏還不急,任由那花逢春在江湖上興風作浪,自己也不過偶爾去砸他的場子,你來我往的沒甚大仇怨。
可如今女孩兒家到了快三十歲的年紀,難免就想起些終身大事來,一麵又瞧著花逢春也沒有再娶的意思,想著若是自己不捅破這層窗戶紙,隻怕兩人這一輩子就真是有緣無分了,這才鋌而走險,壞了人家好人的買賣。心裏也並沒有惡意,不過是想把花逢春逼出來罷了。
誰知道花二爺躲進監牢裏頭,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沒事兒叫牢子們弄些酒菜招呼吃喝,若是遇上像張三郎這樣有身份有見識的人,還要稱兄道弟拜個把子,雖說是躲在監牢之中,卻過得比一般市井人家還要愜意。這一回竟不知道紅衣姑娘在外頭闖下大禍,連累了自個的結義兄弟賠上恁多銀子去。
這何大郎聽了反倒心中一動,反倒拿出錢來吩咐那牢頭道:“你也沒說是我說的,平日裏打酒買菜的時候,多去孝敬孝敬那花二爺,也在他跟前旁敲側擊一回,就當個市井新聞坊間笑話兒說與他知道。他心裏自是惦記結義兄弟的,豈有袖手旁觀之理?
若是這一回花二爺借著這個機會脫出牢籠,以後你們在獄裏也不用這般伺候活祖宗豈不是兩處都有益嗎?”
那牢子給花逢春欺負了十幾年,早就有心脫出他的掌控,如今聽見這件事若是挑唆成了,沒準兒那花二爺正是打開玉籠飛彩鳳,頓挫鐵鎖走蛟龍,魚兒脫得金鉤去,搖頭擺得不再來,自個兒又可以在獄中作威作福,豈不是好麼。
想到此處,連聲說道此計大妙,自己回家收拾得精神利落,吩咐渾家烙餅煮飯,又到了街麵上的二葷鋪子裏頭很叫了幾個大菜,舍得出去二三兩銀子要做這個東。
來到牢裏自去花二爺的房內請安,那花逢春依舊自顧自地住著自個兒的單間,見他來了倒有幾分歡喜,隻因自從到了監裏,這幾個牢頭兒裏頭就數他服侍得最好,除了給自個兒打酒買菜之外,做個推拿、捏個肩膀捶個腿兒、端個茶兒遞個水兒,比原先自己身邊的長隨還要有眼力見兒。
今兒叫他不在,心裏正煩躁,罵了別的牢頭兒幾句,忽見這牢子自個兒進來了,不由得回嗔作喜,瞧著他笑道:“怎麼一日不見倒念著你主子的好,竟進來瞧我?”
那牢子聽了心裏不太與貼,嘴上卻不敢反駁,趕忙作揖打躬的進來請了安,一麵又拿出自個兒渾家烙的餅,蒸的米飯,還有二葷鋪子裏買來的幾個大菜,說是今兒閑來無事,念著花二爺,不如到牢裏來瞧瞧他。
牢子替花二爺擺好了酒菜,那花逢春平日裏多得這牢子的照顧,如今見他殷勤,自個兒反倒過意不去,因叫他斟了兩杯酒,坐下陪著自己一處吃飯。
那牢子先是找些江湖趣聞說與花逢春解悶兒,無非就是這家的少俠看上哪家的俠女,又是這家下五門兒裏頭的弟子壞了上三門弟子的清白,說的好似親眼得見一般,頭頭是道細致入微,就是說書的也並不像他這樣的好鋼口,那花逢春拿這個閑話就著酒,倒吃了一個溝滿壕平。
足吃了有一大壇子雙料茉莉花酒,醉得有些不省人事了,趴在桌子上,還叫那牢子繼續搜羅些奇聞異事說來解悶。那牢子得了這個由頭,方才緩緩的把紅衣女子如今在江湖上做下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當個故事一般說與花逢春知道,也隻當做自個不知道紅衣女與他之間有甚瓜葛。
誰知花逢春聽了這話冷汗直冒,酒就醒了大半,坐直了身子沉吟了一番道:“當年為了江湖義氣倒耽擱了這段好姻緣,如今為了躲這姻緣的事兒,又連累了旁的兄弟受罪,這豈不是叫我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嗎?且待我出去收拾了那婆娘再說。”
說著,一把掀了桌子,雙手一抖,身上的三大件兒嘩啦啦應聲而斷,唬得牢子抱了頭躲在了牆角,心說這殺人凶犯的三大件兒若是沒有千斤的膂力,怎好一掙就斷了,平日裏這花逢春也不過是借著牢獄之災躲了江湖上的風流債罷了,若是他真有心越獄而逃,自己幾個牢子豈是他的對手?
就隻管爬在地上叩頭作揖,口中說著求爺爺超生,那花逢春笑道:“這事不與你相幹,外頭給我淘換兩件幹淨衣裳,還要往大池子裏泡個澡,我在此地要勾留半日,買些幹糧帶著路上,你去說與你們太爺知道,若要拿我,趁這半日趕緊的,若是不拿,老子一旦海走天涯,莫說是他,就是東廠西廠錦衣衛又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