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當時在後台駐足而觀的高子謙非常疑惑,表演小品的演員怎麼能笑,綵排了幾遍還憋不住,上台都笑,頻頻笑場居然不換人。

也無所謂,因為整個節目可以說沒有亮點,觀眾幾個哈欠熬到最終煽情部分,怎能想到,她是唯一的不落窠臼——

舞台剩一束光照著彈吉他的男生,她慢慢走進光裏,坐在他身旁唱夢醒了,一把好嗓子,一點點隨性,細緻如秋雨的輕軟裏藏著針,淅瀝瀝地縫住聽眾的心,於是在吉他間奏時,台下情不自禁響起一片掌聲。確實無人能替代她。

小品結束,她掩麵笑著從台上跑下來,高子謙腦一熱就把她給攔住了。她說,她叫黃鸚。

黃鸚表麵上是嬌滴滴的海市女人,皮膚比奶粉還白,身子薄且小,內裏和他性格相似之處太多,上躥下跳、冒冒失失、滿懷激\/情。不出幾日,便認清他們隻能做朋友,人總是嚮往自身缺乏的東西。

不過,幸而與她相識的機緣,讓高子謙遇見了另一個女人。

此時燥熱的風從四麵吹進來,在裁縫店裏打個迂迴,也添上幾分涼爽。

黃鸚把臂一環,身上藍色的梭織睡衣裙襬從小腿縮短到膝蓋,她一臉看穿的說道,「不是專程來約我吧?」

高子謙將皮球扔到她懷中,她條件反射地接住。

「我請客,你就說走不走吧!」

黃鸚差點笑出來,把皮球砸了回去,「等著。」她揚起下巴,扭身膝蓋一抬,「我上去換件衣服。」

話音隨著她湛藍的身影,明快地奔上樓梯。

高子謙在小小裁縫店裏轉悠,這地方他來過不下十趟,大抵沒留心去記,瞧什麼也都新鮮,拿起碳鋼剪刀比劃兩下。正巧,黃鸚姑媽從菜市回來,他朗笑道,「阿姨您早!」

知道他是黃鸚要好的同學,姑媽也不見外的問他,「中午留下吃飯伐?」

「不了,我找小黃鸚去廟會逛逛。」高子謙說話行事不自覺帶點高人一等的驕氣,是富裕家庭成長的痕跡,偏生一雙眼睛,倒是挺真誠,「您也一起?」

「你們小年輕一道出門白相,我個老阿姨湊什麼熱鬧。」姑媽拎著菜上樓之前,又回頭提醒道,「別太晚回家,你家裏該擔心的。」

剛說完,就見黃鸚一邊紮著頭髮跑下來,向她打了聲招呼,就跟高子謙蹦躂出去了。隨即,姑媽在屋裏衝他們喊道,「過馬路看著點車!」

不多時,站在一棟七層高的居民樓前,黃鸚仰起頭兩手放在臉頰上,朝著上麵大聲喊道,「曲小樓——」

四樓窗戶拉開,一個人影隔著防盜網往下張望一眼,窗戶又關上。

聽見樓道裏有人下來的動靜,黃鸚眯起眼眸笑,乖巧地叫著,「小樓姐。」

來到他們眼前的女人叫曲小樓,長相屬於溫婉恬靜那一個門派,但不笑的時候,又透著點兒冰冷冷的味道。曲小樓以前是黃鸚的鄰居,比他們要大上三歲,而黃鸚早就知曉,高子謙想抱這塊金磚。

一年多了也沒什麼實際進展,倒讓她這個電燈泡,珵明瓦亮。

龍華寺前整條街道熱鬧非凡,每走幾步就能撞見幾個鼻樑高聳、眉骨如峰的外國人,高舉著相機穿梭,而數量最多的當屬沿街的小吃。

黃鸚腕上掛著一袋老虎腳爪,手裏捧著烘山芋,打起了蛋筒冰淇淋的主意,適逢表演隊敲鑼打鼓地經過,她被分隔在這一頭,望見那一頭的兩個人——

高子謙在她麵前話可不少,能貧能講大道理,走在曲小樓身旁莫名其妙端起少爺架子,愣是蹦不出一兩個字,雙手收在褲兜裏,場麵極其尷尬。

黃鸚沒底氣笑話他,因為她與高子謙是同病相憐。

既然同是天涯可憐人,下午日頭正旺的時候,黃鸚謊稱姑媽叮囑她傍晚前必須回家,再耽擱一會兒,到家遲了怕要挨罵。

高子謙心領神會默不作聲,曲小樓半信半惑的點頭,看著她戴上玩具眼鏡,衝自己慫鼻一笑,然後跑遠,在人群之中轉身揮揮手。

黃鸚不僅僅是年輕,連賤價香水也蓋不住的氣息,像她既蓬鬆又軟的頭髮一樣,是與生俱來的,她是野生的白花鳶尾,活在她每一個細胞裏的羅曼蒂克,豈能用年輕兩個字概括。

那麼他是怎麼想的呢?

曲小樓轉頭看向身旁的人,他隻是望了一眼黃鸚遠去的身影,毫無特別的感情,跟著低眸與她對上視線。

她淺笑說,「等會兒放鞭炮煙很大,我們往回走吧。」

高子謙點了點頭。其實,周圍太喧鬧,沒聽清她在說什麼。

不過,無所謂。

才拐進弄堂,黃鸚便看見了那個蹲在她家門前吸菸的中年男人,她的腳步再沒心情輕快,白眼要翻到天上了。

她直接無視男人繞進屋裏,上樓時沒聽見電視機傳來任何的聲音。

果然,家裏坐著一位不速之客。

姑媽有兩個弟弟,一個是黃鸚死了十幾年的爸,一個是正蹲在樓下的、不成器的二叔。

這個二叔別的本事沒有,哄起家中老母一套一套,說的比唱的厲害,而黃鸚祖母秉持著重男輕女的觀念,每回二叔家裏一有風吹草動,她就落實到行動上。最近二叔準備再婚,家裏要裝修、換新電器、訂酒席等等費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