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從家家有電視起,哪一年不是全民追星的年代,服裝行業深受影響,今日滿大街墊肩和高腰褲,而黃鸚身上真絲的連身裙有虞美人錯落,長及膝蓋,趁她與錢丞爭執時,輕輕擺動。
因此,陳宗月扔了那支鋼筆,卻沒想到她會撲上椅子,也許是從她裙襬翻飛出一陣涼澀皂香,讓他不自覺眉毛一跳,眼簾下落,大腿細到彷彿一手可握。
耐人尋味。
錢丞拽了她一把,她倒是能將那雙細跟涼鞋駕馭的很好,退了幾步也站穩了。陳宗月則抿唇,抬眼見她是戰戰兢兢的神情,他有點不悅的沉默。
空氣從椅子倒下的瞬間開始凝固,而黃鸚視線從他的臉上,又瞟回地上,在該不該將那把椅子扶起擺好之間猶豫,要是真缺個角,賣了她也賠不起。
沒輪到她做出什麼舉動,陳宗月神色已經與往常無異,語氣平平的問她,「你用郵票換了多少錢?」
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跳到這個問題上,黃鸚愣一下,才如實回答,「……三百塊。」
陳宗月轉向她身旁的男人,「飛仔丞。」被點名的錢丞背膀一挺,聽到他接著說,「你賠給她。」
錢丞張嘴癡呆,「啊?阿叔,這也……」他瞭解陳宗月,無論什麼情況下他都是說一不二,即刻對黃鸚道,「等住,我去撈上□!」
一個惡意與她爭奪,一個故意扔筆,兩個人好像仗著自己年紀比她大,沒有一句歉意,黃鸚不知道更生誰的氣,隻能替自己委屈,她眉心一擰,「你愛怎麼撈就怎麼撈,我不要了。」
黃鸚扭頭就要走,陳宗月叫住了她,「你等等……」
她聞聲定住了身,他卻對著麵前的錢丞說,「汪老闆定了兩盒太平猴魁,你拿了地址送過去。」
不用想轍從百年老樹寬、壯漢人頭高的魚池之中撈筆,錢丞自然跑得比誰都快,走過黃鸚身邊時,低聲警告她,「不要亂講話。」
黃鸚還生著氣,懶得答應一聲,然後見陳宗月自己把那張椅子扶了起來,再抬手對樓下服務生招呼,他腕上沉香珠隨之往下滾落。
三樓是私人會所不隨意接待茶客,轉眼餘下他們兩人,算不上共處一室,但是這樣的機會也不多。
等陳宗月雙腿交疊怡然,看她還站在原地,便一指旁邊椅子,意思是讓她坐。
黃鸚眼睛不眨的遲疑了幾秒,上前隻坐三分一,她記事以後就沒這麼淑女的端坐著,姑媽見了要欣慰。
陳宗月看著她,笑意淡淡,「你總這麼怕我,是我長得很可怕?」
她該往脖子裏抹點蠟,就不會如此艱難地搖頭。
他長得不可怕,正相反的五官英挺,可以想像到他年輕時一定是風靡萬千少女,而今唇上有淡淡一層青須,凸顯年紀穩重,眉眼溫和,好似煦風微拂。
那句話怎麼說的,男人應似酒,經得起沉澱,才有味道。
大概她是被錢丞洗腦,他描繪的陳宗月今晚說要收哪條街,不需等天亮就有字頭爭著過來給他插旗,難道是因為敬老嗎?平時看你是無知小輩不跟你計較,千萬別做蠢事,小心把你切了卷壽司。
陳宗月斂了笑容,頗有幾分鄭重地向她道歉,「不好意思,把你的筆丟了。」
錢丞離家三四年,口音越發別扭,而他呢,即便不是字正腔圓,也是清晰自然,從不跟她說廣東話,吐字不快且低沉,就像攥緊一把沙子。
陳宗月繼續道,「我一定叫他賠夠你錢,順便你問問那人喜歡什麼,我來買。」
那人是指高子謙,她很無奈。
這支鋼筆和高子謙沒有半毛錢關係。
要不然,怎麼會被他扔了,還生不起他的氣,隻剩滿心酸澀、滿腹委屈。
黃鸚一直認為,陳宗月對她的態度不差,甚至多有忍讓,完全是因為錢丞,沒人懷疑錢丞的忠心,那是天地可鑑日月可表,照顧一下他的表妹,在情理之中。
否則,陳宗月就算將時間浪費在數茶葉,也沒空瞧她一眼,更別說與他坐在這裏喝茶。
是以,她沒想好要怎麼回答,服務生先抬來一張烏木根雕茶幾,擺上一副茶具,用單獨的小壺燒上開水。
這套茶具應是陳宗月專屬,茶盤上有他的一串橄欖核佛珠,他拾起佛珠捏在掌中摩挲,一邊泡茶,一邊提起,「還有,你的郵票賣給誰了?」
黃鸚尚在打量他的手,這會兒回神說,「……我的朋友。」
陳宗月點了點頭,既然是小朋友的事情,他就管不到了。
不一會兒,過來一位中年男人,黃鸚隻知道他叫老文,臉上有一道很深的疤,一年前正在與人交易被她撞見,再從茶室出來撞見她的,就是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