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我似乎被父汗抱回了我的氈房,接著就是四周不斷地嘈雜之聲。我聽到房裏的驚叫聲此起彼伏,手臂上除了有水流過的冰涼感之外再無其他。我甚至已經記不清方才發生了什麼,隻是意識越來越淺越來越遠,終於消失了。
等到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四周已經徹底安靜下來,隻剩下暗淡的光線和榻前模糊的人影。我試著開口想要一碗水,長時間的意識模糊似乎耗盡了我體內的水分。不料榻前的人突然驚叫起來:“公主,您醒了?您能聽到我的話麼?公主,公主,我是夏荷!”
我白了她一眼,有氣無力地道:“你叫這麼大聲作甚麼,才剛睡醒就被你嚇一跳。去為我倒碗水吧,口渴得緊。”
不料那丫頭竟完全沒聽到我的話似的,隻一疊聲地叫道:“公主,公主您真的醒了?您真的醒了!春桃小蕊小頤,公主醒了,快來啊……”
她的話音還沒落下,隻聽帳門被掀開,三個丫頭快步奔了進來,邊跑邊叫:“公主醒了?你看清楚了?”待到奔至榻前,看到我正死命等著她們,春桃方才道:“阿彌陀佛,小祖宗,您總算是醒了,可把我們嚇死了……”
我聽得莫名其妙,念著那碗水,偏沒人注意到,便惱道:“什麼大不了的,這樣大驚小怪。我現在口渴得緊,偏你們囉唕個不休,什麼事不能過會子再說。難道還等我自己去倒不成?”
說罷我當真要坐起來,右臂剛一吃力,立時痛得我滿身的冷汗。春桃夏荷登時白了臉色,急叫道:“別動,快躺下!”春桃吩咐道:“夏荷,你去給汗王王妃報信,就說公主已然醒了;小蕊,你去瞧瞧大夫開的藥煎好了沒有;小頤,你去把壺裏的水倒一碗出來,那個已經不燙了,就是預備著公主醒的。”
三人各自領命而去,春桃喂我喝了水,遣退了小頤,為我掖好被子才道:“自今兒晌午您被送回來,到現在燒都沒有退。方才我們隻顧著您醒了,忘了給您倒水,原是我們疏忽了,您隻管惱我們,甚麼大事。這隻手臂傷成這樣,僅是處理傷口就用了近一個時辰,大夫說是萬萬不能亂動的。哪裏就急成這個樣子了?方才這一動,怕是傷口又流血了。”
我這才注意到右手小臂上纏著厚厚的繃帶,被吊在了脖子上,也想起發生在午宴上的事,暗惱自己終究沒能傷到那個赤那。瞧著春桃一副擔心的樣子,我勉強笑道:“這算什麼傷,同父汗去年的箭傷相比,完全不值一提。你隻管放心,我養些日子也就好了,別隻顧自己嘮叨個不休。”
這時帳門一開,小蕊端了一碗藥進來道:“這藥剛剛煎好,大夫交待,要讓公主趁熱喝了。”春桃接過藥碗道:“知道了,你去吧,別走遠了隻顧自己瘋去。”小頤應了,便退出帳外。
春桃正要喂我吃藥,見我隻是盯著那褐色的液體發愣,便道:“您快趁熱喝了罷,大夫說這藥是極好的,一個時辰請您吃一回,到明兒個這燒隻怕便可退了。我去給您端水來。”
我接過藥碗依言吃了。不知是否因為受傷發燒,竟完全沒有覺得苦澀。我就著春桃的手漱了口,便再次躺倒。
又不知過了多久,我的神誌瀕臨不清之際,聽到帳外有人喊:“大王子,您怎麼來了?”寶英沒有應聲,隻掀開帳門急急進來,到我榻前坐下。我見他來了,喜出望外,便急著要坐起來,叫道:“你怎麼跑過來了,不用陪著使節們參加營火會麼?怎麼來得這樣急?”
他示意我噤聲,慢慢扶我起來,道:“今兒個你受傷,論理晚上的節目應當取消。但今日來的除了蒙古各部,還有朝廷的使臣,這便有些說不得之事。考慮到這一節,營火會方才依舊舉行。目下父汗母妃二弟他們還在陪著使節們,我悄悄溜過來,瞧瞧你便回去。可憐的三丫頭,這回可野不起來了。可覺得好些了?”說罷便伸手探向我的額頭,一觸便縮回去,皺眉道:“怎麼還是這樣燙?大夫開的藥可吃了?傷口疼麼?”
我瞧著他的樣子,笑道:“我才剛醒,藥已經吃了,大夫說到明兒個興許就能退燒。這樣大的幾個血窟窿,哪有不疼的道理?不過比初受傷時強得多了。你也不必大驚小怪,左右死不了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