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興趣、有激情,有堅持。
這是當初進研究所時候導師要求她們的話,到瞭如今,她已經可以問心無愧說自己已經做到了。
……
又逢週五。
大半月連綿的陰雨過後,G市終於迎來難得的好晴天。
程意意的文檔已經整理完就要下班,肖慶也風風火火從實驗室回來了。
這會兒辦公室除了他們倆沒人,肖慶脫了白大褂,徑直走來,拉了個椅子在她對麵坐下,壓低聲音悄悄道:「意意,內線消息,大BOSS現在就在頂樓開會討論百人的舉薦名額,今天初審。」
說到這,他笑著翹起腿來一拍手,「有個好消息得告訴你,猜猜是什麼?」
程意意停下手裏的活,心跳快了幾分,「咱倆都在初審名單上?」
「聰明!」肖慶才放下腿,忍不住興奮地抖了兩下,換了一隻又翹起來。
她們的課題進度大概被導師往上彙報了。高層的大牛們可能都沒想到,這個難度的課題,馮教授竟敢一點沒參與撒手讓學生去做,更想不到的是,居然還真被兩個博士都沒畢業的小朋友拿到了成果。
「即使最後沒上正式名單,這個牛皮也夠我吹好久了。」他抱著手站起來,對著黑屏的手機撥撩了兩下頭髮,轉頭笑問程意意,「師兄年輕吧?」
程意意噗嗤一聲笑出來,附和他,「恩,年輕。」
這一聲贊得真心。
肖慶的五官其實是標準的濃眉大眼,傳統審美中最帥氣的男人,年紀也比程意意大不了幾歲,可常年在研究所的人總是不修邊幅,有時忙得幾天來不及刮一次鬍子,蓬頭垢麵的時候,看起來難免比實際年齡大了不少。這會意氣風發、一往無前的樣子,倒是瞬間便改變了他周身的氣場。
擔得起一句年輕又帥氣!
不管怎樣,這個好消息,倒是讓程意意忙碌了一天的身體疲憊全消了,伸開雙手往後伸了個懶腰,卻又聽肖慶像是想起什麽,不高興地低聲嘟喃了一句。
「就是那個張清也在,這種心理變態也能上初審名單,真是白瞎了一個名額。」
這本就是程意意預料之中的事情,胸口悶了兩分鍾,程意意便也釋然了。
即使這世界上道德不能審判所有人,但張清卻不會成為逃脫的那一個。
程意意的眼睛彎了彎,想到昨天下班後又一次被動過的宿舍,唇角輕輕挑起來。
「師妹我跟你說,」肖慶想了想,還是覺得不放心,「張清那個老巫婆,你還是得提防著她,不行就從宿舍裏搬出去,想到你們倆就住同一幢同一層樓,我總覺得心裏發毛。」
「畢竟她可是眼睛都不眨就摔死一窩小貓的人。」
「好,我會多長個心眼兒的。」程意意笑著應他。
大概在肖慶心中,自家小師妹是這世界上最溫和無害的人了。
「別好好好,就知道敷衍我,」肖慶不高興擰眉道,「顧西澤不是你男朋友嗎,得用起來,讓他給你找個適合的房子趕緊搬出去,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知道了。」程意意仍舊笑著應了。
雖然搬不搬,是另一回事兒,但師兄的好意,她是心領的。
不過關於這一點,肖慶和顧西澤的意見倒是不約而同地統一起來了。
顧西澤離開G市前和她提了不止一次,讓程意意從宿舍樓搬出去,連新房的鑰匙都交到了她手中,大概是實在看不下去她住在這幢陰雨天走廊墻壁都會長青苔的宿舍樓裏。
……
文檔整理完,程意意這天倒是得以早早下班回宿舍,咬著牛奶盒上樓,又在樓道裏與張清狹路相逢。
張清也應該也得知名單的事情了。
以往她見程意意總要拋給她幾個陰暗中含著嘲諷的眼神,而今天,大概是因爲知曉程意意也上了名單的消息,緊迫感太強,倒是沒了心情理她,陰沉著臉拎著電腦包就從程意意身側匆匆下樓。
程意意最喜歡這種掌控對手情緒的快感。
她眯起眼睛喝光牛奶,把盒子扔進垃圾桶,發出聲響讓走廊的燈光亮起來,低頭找鑰匙開門。
然而今天還沒等找到鑰匙,程意意便接著了來自帝都的電話。
那號碼很眼熟,是倪茜的。
程意意本來不大想接,可按掉一次又一次,這電話又鍥而不捨地打來,實在煩不勝煩。
她耐著性子找出鑰匙將門打開,最後才皺著眉接通了。
還沒等她發聲,那邊便傳來倪茜抽抽噎噎的哭泣聲,「意意,你是媽媽懷胎十月生下來的,你可千萬得幫幫媽媽…」
倪茜慣來隻會這點兒伎倆,程意意最聽不得這些話,不想多囉嗦,不等她說完便直接把電話掛斷了。
電話不到三十秒又重新打來。
「程意意!」倪茜的聲音尖利,明顯急了。
「你可別忘了,上次你拿走□□,我可什麽都沒說直接給你了,現在一堆人就堵在我門外,你不幫我,明天就隻能見到我的屍體了!我是你親媽,你以爲我死了,你能落得什麽好!」
話筒另一端背景音裏全是噪聲,細細一辨,聽起來果然像是有人在砸門。
「□□可不是你還的,我不搶,你會給?」程意意挑眉。
「現在是爭這些的時候嗎?」倪茜急道,「那個人的老婆現在雇了打手上門來找我,你快給顧西澤打電話,別人一定會給他這個麵子,肯定有用。」
「我憑什麼替你打這個電話?」程意意抱起手來,靠在一邊牆上,悠悠道:「我說過什麼?讓你斷了這些亂七八糟的關係另謀生路,否則早晚翻船,你聽了嗎?」
「程意意!」這一聲尖銳得就要頂破天際,她的聲音更急促起來,「你現在打電話,我把戶口本給你,讓你把戶口遷出去!」
這一句,倒是讓程意意準備掛斷電話的手指緩緩頓住了。
那時候父親入獄,倪茜連夜拎著箱子跑了,她整個中學都在程家暫住,戶口卻一直掛在倪茜的戶頭上。
程意意再大些,倪茜想起了這個優秀的女兒,從此便再也不肯輕易把戶口本拿出來了。程意意就是她下半生的保障,她要把這個女兒牢牢攥在手心裏才有了安全感。
程意意受夠了這樣行事處處受製、剪不斷理還亂的牽絆。
見她遲遲不應聲,倪茜心中越發慌亂沒了底。
門外的聲響越來越大,眼看那門已經搖搖欲墜,她咬咬牙,狠聲道,「給我一筆養老金,我再簽一份關係斷絕書。」
這話說得倒是一點兒不知道慚愧。
程意意聞言便是一聲嗤笑,「想錢想瘋了吧,我一個窮學生,哪來的錢?戶口本和關係斷絕書都請您留著,你以爲這些能威脅到我什麽?」
「過去的這些年裏,但凡你對我花過一點兒心思,給過我一分錢,養老金我給你便給你了。」
「可你沒有。」
「想想你做過的事情,再來跟我談條件。」
程意意言罷,毫不猶豫掛了電話。
手機在預料之中最後一次響起來。
……
周末加班收尾實驗的計劃被擱淺了,程意意隻來得及給肖慶打了個電話告個假,便連夜收拾行李返回帝都。
這幾乎是她這麽些年來人生中最大的轉折。
她終於將要在法律上和倪茜的親屬關係分割開來。
年少時她曾經痛恨極了自己的出身以及身體中流淌的血液,假使能夠選擇,她恨不得能把自己重新塞回倪茜的肚子裏去。
她從未得到過倪茜施捨的一分一毫,反而處處受製與牽絆。
可是現在,她將自由了。
隻要一想到這兒,程意意隻覺得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便仿佛都雀躍起來。
三個小時的飛行隻是一眨眼。
程意意拎著行李箱走出航站樓,機場大廳燈火通明,落地窗外的帝都已經是黑夜。
隻一抬頭,她便一眼找到了人群中個子最挺拔的顧西澤。
視綫相接,他的唇角輕輕蕩開柔和的笑意,低低喚了她一聲。
「意意。」
飛機落地之前,顧西澤已經在機場等了許久。
今天的程意意看起來格外開心,即使經過了幾個小時的飛行,依舊是神采奕奕,頭髮柔順披在肩後,眼角眉梢都是飛揚與放鬆。
才走進,顧西澤俯身接行李箱,卻沒想程意意踮起腳來便吻了他的額頭。
柔軟的唇瓣蜻蜓點水觸及他的皮膚,過電一般酥麻了片刻。
「怎麼樂成這樣?」顧西澤心中好笑。
「反正就是高興。」程意意站穩身體,伸手插·進他的臂彎,與他十指相扣,補充道,「特別高興。」
顧西澤隻任她牽著,不再說話。
顧西澤的掌心永遠是溫暖而幹燥的,讓人的安全感抵達每一寸神經,程意意緊緊握著,眼神便有些悠遠起來。
她仍然記得當初和顧西澤分手的直接原因,點燃一切導火索,是顧西澤看到了倪茜發來的短信。
信息內容大抵都是讓程意意多討好顧西澤,日後少不了她益處的內容。
而在最初,也是她告訴了程意意,巴結顧西澤這樣有權有勢的公子哥,就可以把她獄中的父親救出來。
直到程意意懂事的那一天,才算明白了倪茜的謊言有多麽拙略,可已經來不及了。
那時候的她已經無法對顧西澤坦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