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電話裏師兄隻是輕描淡寫地說介紹,不想背後居然幫了她這樣多。

眼下師兄成了她的競爭對手,程意意隻覺得心裏百味雜陳。

師兄待她好,她心裏清楚,多年的同門情誼也做不得假。若是師兄入選了,也許她會失落,但還是會替他高興。但若要她現在就認輸退出選拔,撤回申請材料,那必定也是不甘心的。

無論結局好與壞,不去試一試,她的內心沒辦法釋懷。

畢竟程意意自己也不能肯定,自己在有生之年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

她不知道未來自己能走到哪一步。也許明天,也許等不到博士畢業,她便對自己失去了信心,對科研失去了興趣,像姚瀾,像她曾經的同事們一樣,找個大企業,或者找份老師的工作安心度日。

程意意把桌麵上堆積的文件理齊,肖慶踏進了辦公室。

「意意!」看清程意意,他的麵上便帶了欣喜的神色,「你終於捨得回來啦,師兄我一個人都快被教授折磨成人幹了!」

端著程意意泡好的咖啡,一口氣喝下去半杯,他整個人靠在沙發上舒服地喟嘆,「果然沒有師妹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

這話說得程意意忍不住笑起來。

同爲崇文出身,其實程意意很清楚,師兄的實力強悍,他的博士至今沒能畢業,大概也是因爲馮教授愛才心切。教授古板,眼裏揉不得沙子,有時候師兄明明已經做得夠好,教授卻總覺得他還能做得更好,用最高最嚴苛的標準去要求他。

「對了,」肖慶突然翻身坐起來,看了看姚瀾那邊兒,壓低聲音道:「意意,你不是又和顧西澤在一起了吧?」

這事兒早晚瞞不住,程意意輕輕點了點頭。

肖慶輕輕放下了咖啡杯,神情複雜,若有所思,「我猜也是這樣。」

程意意留在帝都這麽久,遲遲未歸,唯一的理由,便是兩人重新在一起了。

隻是,兩人分開整整五年,還能複合,便是他一開始勸程意意去帝都的時候,也沒有料到。

「傷口痊愈了嗎?」他又問。

工作時間,程意意的捲發利落紮成一束在腦後,看不清楚傷痕。

「好了,就是頭髮還沒長出來,醜的要命,想紮個高馬尾都不行。」程意意悲嘆一聲,整理完實驗的書麵進度,換上白大褂,準備去實驗室。

「對了…意意,」肖慶這才想起來,「我忘了跟你說,教授知道你上節目的事了,讓你回來上班的時候先去趟他辦公室。」

「怎麼會?」程意意驚道,想起教授嚴肅的臉,立刻覺得心裏開始發怵。

難不成教授這麼大年紀還喜歡看綜藝節目看八卦嗎?

馮教授最討厭搞科研還三心二意的人,上節目是成名的捷徑,也是被教授討厭的捷徑。

重視名利、浮躁、不堪大用……程意意自己都能想得到一堆形容詞了。

「我聽說是教授陪小孫子看電視,然後就看到你了。」肖慶輕拍過程意意的肩,安慰道,「也不是什麽大事,振作點兒,師兄晚上請你吃大餐。」

「我有約了。」程意意就差哭喪臉了,念書那麽多年,曾經的她從不知道「怕老師」這三個字是怎麽寫,沒想到奔三的人還一次性把從前沒體驗過的滋味體驗了個遍。

「他也來g市了?」程意意一說有約,肖慶便立刻反應到。

「恩。」

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被罵得灰頭土臉去見顧西澤,程意意越發覺得生無可戀。

……

重新脫下白大褂,程意意打起精神,敲響了導師辦公室的門。

「進來。」

那聲音威嚴又平淡。

程意意沒忍住打了個冷顫,進門,先恭敬行了一禮。

「教授。」

馮教授聽清來人的聲音,這才從案幾前抬起頭來。

「程意意。」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金邊眼鏡,合上了手中的資料,問道,「我聽肖慶說你受傷了?好了嗎?」

「好了,」程意意趕緊點頭,「就是一點兒小傷。」

「那就好。」馮教授點點頭。

程意意心裏一顫,知道教授這是要進入正題了。

「你怎麼突然想到要去參加什麼綜藝節目?研究所的事情不夠你忙嗎?」

這時候若是按照對姚瀾的說辭回答一番,教授能把她駡死。

程意意把手背在身後,強自鎮定道,「我上學的時候就很喜歡研究數獨題,去年在手機app上做通關了節目組的數獨題,節目組便邀請我去挑戰……」

「聽說挑戰的題目很難,我覺得很有意思,那時候是假期,有時間,我就去了。」

馮教授凝眉思索一番,覺得程意意的回答沒什麽問題。做學術就該要有這種勇攀高峰的挑戰精神,越難才越要鑽研到底。有興趣、有堅持、有激情,這品質對一個科研人來說非常重要。

到了嘴邊的問責咽了下去,他想了想,又開口道:「你考慮過上了節目之後成名對你工作的影響嗎?」

「有。」程意意點點頭,「但我始終相信成名與否不會影響到我的生活和工作。」

「我喜歡數獨,但我更熱愛科研。」

「你有這樣的心態很好,」馮教授點頭,「我曾經遇到過不少年少成名的科研天才,也正因爲一連串光環的過早降臨,讓他們早早夭折在了這條路上,我不希望你也這樣,程意意。」

「承受住這樣的壓力,你的成績才會越來越大。」

程意意並不是聽不進勸的人。恰恰相反,她很善於接受別人的批評和意見。

聞言,她低頭深思了很久,凝重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教授。」她敬重地行了一禮,「我會努力的,不辜負您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