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慶眼睜睜看著她閉上眼,終究不敢再追問,滿腔的問題也隻得咽回了肚子裏。

他與程意意相識七年,認識的時候,她已經和顧西澤在一起了,兩人的事情,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可程意意的家庭,他一無所知,程意意自己也始終諱莫如深。

意意傷成這樣,家就在帝都,家裏卻始終沒人來看一眼,她又是這樣一副想要把事情壓下來的態度,肖慶隱隱覺得,這事或許和她的家人有關。

僵持了半晌,程意意絲毫沒有要改變主意的樣子,肖慶隻得妥協,認命往警局開始打電話。

……

審訊室內,倪茜麵色蒼白又慌亂,平日裏打理精緻的鬢髮此刻淩亂地垂下來,「警官,我真的沒推…我是她媽媽,我怎麼可能故意傷害她呢…」

她是真的慌了,故意傷害罪能判到三年,顧家的能力她清楚得很,倘若真的要認了罪,她便沒有任何回旋餘地的、真的要去坐牢了,誰也不敢幫她,誰也幫不了她。

想到這裏,她心中又暗恨起來,程意意居然敢騙她,她當年親口說過,顧西澤隻是玩她,根本不把她當一回事,已經把她甩了,幷且恨極了她,兩人再不會有什麽聯繫。

她也蠢,居然信了她的鬼話。難怪不把她介紹的那些人當回事。有了顧西澤這棵大樹,程意意哪裏還可能看上其他人?

要不是把程意意的謊話當了真,她今天又怎麽會被關在這裏。

審訊室的強光燈下,倪茜心裏恨歸恨,麵上卻是越發可憐起來,眼裏含著淚光,苦苦爲自己辯解,恍若她真的是個無辜的人。

顧西澤站定在審訊室外,冷眼觀看著倪茜這場拙略的表演,思緒有一瞬間飄忽。

這一會,不知道程意意有沒有醒了……

他也想守在醫院等她醒過來,可他更害怕看著程意意唇色蒼白悄無聲息躺在病床上的樣子。

那會讓他覺得難受和心軟,他害怕這種陌生的情緒,害怕自己忘記程意意的自私與決絕,忘記自己這些年來漫長的忍受與等待。

心中紛亂陳雜,既是擔憂又有煩躁,可最終,這些情緒都被他良好的控製力強行壓了下去,埋藏於平靜幽深的黑眸之中。

「顧總,」審訊室外間的門忽然開了,來人進門,附耳到顧西澤耳邊悄聲說了兩句。

「她是這麼說的?」

「是,程小姐剛醒過來就打來的電話,她反復強調是她自己摔的。」

顧西澤的眉頭皺起,不,這絕不是程意意的性子。

他很清楚,即使有著相同的血緣,但她和倪茜從來沒有任何親情可言,倪茜害她受了這麽重傷,現在被抓起來,她就算不落井下石,也絕對沒有善良到一醒來就幫她脫罪。

「顧總,您看…人要放了嗎?」那警官小心翼翼地試探。

顧西澤沉默片刻,才皺著眉頭重新開口,「放吧。」

如果這是她的意思。

……

顧西澤進病房的時候,程意意正嚐試著坐起來。

她側過身,抓住床沿的護欄,怕掙開傷口,短短的幾個動作,已經讓她渾身大汗,到底是失血太多,身上的力氣一時恢復不了了。

好不容易才坐定,程意意抬頭,這才發現顧西澤就沉默著立在病床不遠處的地方,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剛剛那些笨拙的動作不知道被他看去了多少。

一瞬間,程意意腦海裏閃過好多念頭,到最後,捏住被角,隻低聲訕訕地擠出了幾個字,「你來了啊…」

丟臉極了。

他的黑髮一絲不苟往後梳起,額頭飽滿光潔,鼻梁英挺,眼型深邃好看,西服挺拔整潔。她卻連臉也沒洗,穿著病號服,後腦還包著紗布,又狼狽又憔悴,對比鮮明。

顧西澤把外套搭在床頭的椅子上,沒有應她。

肖慶不在,病房裏隻有他和她,氣氛越發尷尬起來,程意意不自在地垂下頭。

一個保溫飯盒遞到了她麵前。

「張儀熬的粥。」

程意意詫異抬頭,他的麵上平靜,她無法解讀出他的情緒,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張儀是顧家做飯的阿姨,手藝極好,從前程意意最愛吃她做的東西,無論是正餐還是點心,羨慕極了顧西澤身邊有這樣厲害的阿姨。

顧西澤察覺她喜歡之後,開始每天從家裏給她帶早餐,再後來,他便直接把她帶回家吃熱的。

那位阿姨沒有女兒,是極喜歡程意意的。

拿著飯盒,程意意突然覺得眼睛又酸了,她倉促低下頭,輕聲道了句謝謝。

謝他幫她叫了救護車,謝他抽給她的血,到警局幫她作證,也謝他此刻給自己帶的粥。

其實她心中到現在還不大敢確定這是現實,還是一場夢。

分手的時候,她作爲過錯方不打招呼直接收拾東西去了國外,以至於顧西澤被議論了這麽些年,鬧得那樣僵,顧西澤應該是恨極了她的,可他現在還幫了她。